“这世上与我最相似的,大概是明秽。我在生命结束后,一定会变成第二个明秽。”
生时不甘于平凡,却被天道、时代所限制,死后化为鬼修,追寻活着时未曾抵达的境界。
时灿曾经和林逐月说起过这件事。
但当时他们俩并不算熟,时灿心防又重,他们没有就这个话题深聊。如果当时林逐月没有凭借着灵感一眼看穿他,时灿甚至不会承认自己的不甘心。
林逐月侧着头,认真地看着时灿。片刻后,她直接把一勺粥喂进了时灿嘴里。
时灿猝不及防道:“……干什么?烫!”
“你不会成为第二个明秽的。”
林逐月重新拆了把勺子出来,说道,
“你身边的人会阻止你,亲人、朋友、还有法棍,他们不会让你走向极端的。”
时灿艰难地咽下嘴里的粥,纠正道:
“法棍是猫吧?”
他觉得舌头有点火辣辣的疼,好像是被烫伤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指责林逐月,只能拧开手里那瓶冰凉的电解质水往嘴巴里灌。
不过林逐月好像是故意的,时灿
刚刚看见了,林逐月是刻意舀了餐盒最底部的粥。
“不是天天抱在怀里喊乖女儿吗?”
林逐月丝毫没有做了坏事的内疚,说道,
“就当做是人吧,反正它在你心里也很重要,地位应该不比人低。”
林逐月吃完饭后就睡觉了。
时灿叼着个她吃剩下的叉烧包,把餐盒收了,卸掉搭在病床护栏上的餐桌板,又把林逐月揪起来,用湿巾擦了手和脸。
睡着后,林逐月再次见到了昭安。
这次是在一处溪谷中,绿叶匆匆,流水潺潺,水中有着几尾黑色的小鱼,还有螃蟹从一块石头的缝隙中横着走出来,走到另一块生着绿藻的石头下方。
一棵古老的树下,穿着黑衣的老头坐在石桌前,摆弄着桌上的棋盘。棋盘边摆着个香炉,一缕烟雾从中升起,只是,那烟雾呈现不祥的灰黑色。
“陪老头我下个棋吧。”
昭安抬头望向进入溪谷的林逐月,道,
“你下赢了的话,我就放过那个小姑娘。”
林逐月没有答应,但也没拒绝。
她低下头,打量着昭安,问道:
“你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
“这里是你的梦境。”
昭安抬手触碰垂下来的枝叶,说道,
“真是干净,不过,在天城这个染缸里再泡几年,应该就会变得污浊了。”
林逐月走向石桌,在昭安对面坐下,她拿起棋子,正要往棋盘上落去。
昭安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欣喜。
他制定了棋盘规则,如果林逐月和他下棋下输了,她和安宁的灵力和生气,都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只要林逐月应了他的棋局,就相当于认可了这个规则。
但下一刻,林逐月掀翻了棋盘。
昭安变了脸色。
林逐月神色镇定地夸赞道:
“你入侵识海的能力真的很强,我和我搭档的灵感在众多灵师中应该是很出众的,可我们都没能在你现身之前发现你。”
林逐月稍稍歪头,问:
“但是,识海毕竟是我的,你想来就来,你当这是你自己家吗?”
昭安感觉到了情况不对,他的身影化为黑烟,裹挟住桌上的香炉,飞快地融入风中,想要逃出这座溪谷。
但是,成千上万片细碎的金色花瓣从林逐月的身体中飞出,它们交织成网,覆盖了整片溪谷。
昭安知道,再不拼命,就彻底逃不掉了。
他奋力地撞向金珀火织成的网。
但林逐月的灵力是压倒性的强大,金珀火又是极阳之火,对亡魂充满克制性。
昭安拼尽了全力,也没能将这张网撞开一个口子,反而被金珀火点燃了魂魄,发出嘶哑、痛苦的惨叫声。
他跌进溪谷的水中,想要用溪水来浸灭身上的火焰,可溪水转眼变成了干燥滚烫的黄沙,在刺目灼烫的阳光下燃烧,昭安的魂魄一触碰到沙子,就发出“滋滋”的响声。
一双又一双青灰色的石手从黄沙下钻出,扯住昭安的手脚,用力地将他朝着不同的方向拉扯。但就在他感觉魂魄要断裂的同时,石手消失了。他出现在湿热的雨林中,巨大的蟒蛇卷在他身上,收紧长长的身子,要将他绞死在桎梏中。
他在这一夜里一次又一次的下坠,砸在坚硬的水泥地里,砸在车上,又被粗壮的树干穿过胸膛,死死地钉住。
林逐月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时灿躺在展开的陪护椅上,盖了条毛巾被。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有阳光洒进来的窗户,发旋的位置,一缕头发倔强的翘起来。
林逐月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她坐在床上,捧着水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偏头去看背对着她的时灿。她总想用食指去戳一戳时灿头顶的发旋,反复告诫自己这样很没有礼貌,才忍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