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倚月(10)
苏旭实在听不下去:“娘!什么人人都说!分明是周姨娘瞎说!”
苏尚书“嘿”然有声:“苏旭!你自己不爱成亲,反说父亲小妾不是!”
听了这话,张氏愣一愣,几不可闻地小声叹气。
苏旭独子娇纵,回了一嘴:“爹!你儿子三娶不成,已是京城笑柄!这回御赐聘礼都丢到狐狸坟里,可见我命中无妻!我是不想再拽了好人家的姑娘一起丢人!再说咱家很受皇上待见吗?万一咱们坏事获罪,岂非连累无辜?太不积德!”
苏尚书被儿子说到痛处,顿时急眼:“聘礼是太后赐的!你还能退婚不成?皇上不待见咱们,你再把太后得罪了,抄家入狱就在眼前!这亲你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知县上任都可暂缓请假,成婚之事不容任性!”说到这里,苏大人心头更恨:“想你也二十五了!前头仨媳妇让你作天作地都没进门!现在混成笑柄也是活该!你胡作非为,当我不知?如今落下恶名,怪得谁来?”
苏受田回头看向张夫人:“您儿子的名声吓人,夫人难道闻所未闻?有媳妇娶就不错了!还要败坏别人?来人啊!把大少爷给我关起来!到成亲之日才许放出!谁敢徇私,当时辞退!工钱扣光!”
一众仆人诚惶诚恐,齐声答应,不由分说把大少爷推入内室,关门上锁。
任凭苏旭“咣咣”砸门,丫鬟婆子悉数塞上耳朵,装听不见。
在苏宅当仆役万般都好说,最怕被辞退,只要不犯错遭辞,八十老仆也照发月钱。世人都说:在苏宅为仆就当养了孝顺儿子,活养死葬。
少爷的终生幸福自然不及仆从后半辈子饭碗要紧。
有道是宰相门前三品官,尚书府里就没有糊涂人!
是夜,银烛光冷,罗扇流萤。
不知谁家少年枯锁斗室,仰望天阶夜色?
何处淑女闷坐窗边,痴痴看着织女牛星?
唯远处天边,乌云阵阵,雷声隐隐,携闪带电,大非寻常。
两日后,十六岁的周寒香端了精致点心,脚步轻快地向苏旭的院子走去。她是周姨娘的侄女,客居苏府。周氏无子,膝下寂寞,苏尚书准她把寒香从娘家接来做伴。从此一住经年,便是去年寒香及笄,周姨娘也不曾放她家去,反而时常往大少爷身边推。
周姨娘的心思昭然若揭,府中下人皆笑她想攀高枝儿气迷了心。
有如是姑母,自然有如是侄女。
周寒香熟门熟路地走到东厢,挺胸抬头信步而入。
坐在门口绣花儿的翠书抬头见打扮得金光闪闪的周家姑娘,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她反手给屋里的丹画打个讯号:麻烦上门!
丹画慌忙轻推榻上公子:“少爷,寒香姑娘来了,您还不起来应酬?”
苏旭烦躁翻身,拉起被子罩住脑袋:“我爹不让我见人!寒香难道不是人?你让她走就是了!”
丹画急得抖手:“她是多么厉害?我哪有这个神通?”
外面的翠书知道这位小姐脾气刁钻,连忙强装笑脸迎了上去:“姑娘好!姑娘又给旭郎送吃的?姑娘费心了。”
周寒香素来看不起丫头,她大模大样地朝房内看了看:“还不放旭哥哥出来么?人都憋闷坏了。开门!我做了如意饼给他吃。”说着,她便摸翠书腰上的钥匙。
翠书连忙躲闪:“姑娘!老爷有话,不许放少爷出来!”
寒香撇嘴不依:“你们就爱拿着鸡毛做令箭!姑父只这么一个儿子。旭哥哥又不曾犯错!难道要关死他?”
翠书尴尬陪笑:“哪儿有什么死活?不过等少爷成了亲……”
寒香最烦听苏旭成亲,她顿时变了脸色,当即搡开翠书,抢过钥匙就要开门。
外面正闹得没开交处,突然堂屋轩窗开启,假作不知的丹画探头呵斥:“谁在吵嚷?有没有规矩?少爷睡觉呢!还不离了这里!”
寒香不理丹画,“稀里哗啦”地径自开锁进屋,甜甜嗲嗲地叫了一声:“旭哥哥!”
苏旭翻老大白眼,丹画咧嘴退到一边。
寒香挑帘进来,神色热络:“旭哥哥!你还没起身么?”
苏旭无奈,自床上懒懒坐起:“香儿,我在受罚,你怎么来了?”他此时不束不带,散发垂垂,只着中衣,自觉不便见客,所以对寒香十分敷衍。
寒香笑嘻嘻地把如意饼捧到苏旭唇边:“旭哥哥!香儿给你做了点心。你尝尝啊。”
苏旭推开点心,声音淡淡:“放那里好了。入秋天凉,妹妹早些回去吧。”
寒香吃了软钉子,有些下不来台。不过她不敢惹苏旭生气,讪笑着将点心交给丹画。
屋中默默,苏旭不说话,就有个送客的意思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