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倚月(30)
想到这里,诗素为小姐梳头的手指不觉抖了抖。
苏旭被丫头揪扯了青丝,些许不悦地低声询问:“怎么了?”
诗素支支吾吾:“没……没什么。”说着,她下意识地看向镜中少妇,而那个奇怪的小姐也正自菱花宝鉴中冷冷地盯着自己。镜中女子目光如电、含神生威,她的面孔虽然还是小姐娇娆稚嫩的美丽面孔,可她的神情却分明陌生以极!
诗素陡然打个寒颤。
她倏地垂下了头,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此刻屋里吵吵嚷嚷,那边一群丫头围着大少爷又哭又喊很不像话。
当大小姐不受待见了十八年,终于有人拿柳溶月当菩萨供着,她对丫鬟姐姐们简直感激涕零!
于是,众人只见大少爷满脸谦和地劝了这个哄那个,十足耐心地按下葫芦浮起瓢。虽然丫头们的名字还念不太全,可满不耽误温柔公子无比体贴地拿了锦帕挨个给丫鬟们擦脸拭泪,好言劝说。
不得不说,这位公子爷自从摔坏了脑子,那是相当地怜香惜玉。
无奈泪眼双双帕子小,俩手难抵粉颊多,柳溶月东擦西抹地忙了半天,终是尺幅鲛绡难拂拭,任它点点与斑斑。
柳溶月给丫头们擦了一圈儿眼泪,看着她们哭得梨花带泪的小模样、居然各个好看、瞅着各个心疼,更难得这些素不相识的女孩子们是为了她难过才哭成这样的。如此众星捧月一般被所有人当做珍宝,柳溶月不禁心花怒放!
她忙不迭地挨个儿宽慰:“别哭了。姐姐们别哭了。我忘记事情没关系,你们再教我一遍不就行啦?”
少爷抖抖手中脏了的锦帕,回头期期艾艾地看向少奶奶:“哎?那个谁……还有富裕手巾不?”
少奶奶端坐主位,脑门子上青筋隐约蹦跳。彼时苏旭不停地劝慰自己:不可动怒,不可动怒。新婚翌日就将“丈夫”打成残疾,传出去也是苏家名声难听!
众目睽睽之下,气得脸色发白的少奶奶是按了半晌太阳穴,才开口吩咐“丈夫”的丫头们:“翠书、丹画,不许哭了!墨棋、缃琴,你俩也给我住嘴!哭什么哭?!我……我相公又没死!”说到这儿,少奶奶气馁挥手:“你们退下吧!对了!把巴狗儿‘八斗’也牵走!”
少奶奶真有气势,一掉脸子,苏家丫鬟就糊里糊涂地听了她的。几个人你拽拽我,我拉拉你,连带巴狗儿“八斗”都怕了少奶奶似地臊眉耷眼地往外溜。
丹画牵着巴狗儿嘟囔:“要说可怪,平日里‘八斗’只听少爷的话。如今怎地一眼瞧上了少奶奶?敢情狗也是谁横听谁的。”
她们出门之前,少奶奶正色吩咐:“大少爷得了离魂症,并不是什么喜事。你等丫鬟贴身服侍,少爷生病自然不能隐瞒。但是少爷的病情你们也不许多嘴。倘若此事传扬出去,立刻辞退!倒扣工钱!”
少奶奶此言甚狠!生生点中丫头死穴!
众人闻听此言立刻抖擞精神,齐齐赌咒发誓:“倘若把大少爷的病情露出去一个字,我们情愿当场上吊自杀,让家里人上账房领银子办丧事。”
这些浑话苏府主人早已习以为常,唯现在是大少爷的柳溶月心头雪亮,她脱口而出:“凭什么啊?一扣钱你们就寻死,活着养死了葬!苏府这是雇人还是养爹?”
大少爷这话说得伤众,还不待丫头们撇嘴,少奶奶已经蹙眉:“这是府中多年的规矩,你一个新……新旧都想不起来的人不要多嘴多舌了!”
柳溶月顿时住口。
看小姐如此威风,歌玲、诗素站在少奶奶身边,也有几分挺胸抬头。谁知少奶奶倒是一碗水端平,她略微沉吟:“诗素……嗯……你们也退下吧……”
诗素依言退出,歌玲没被点到还站在那里不动。
大少爷却看出了此间眉眼高低,他轻声吩咐:“歌玲,你也下去歇着吧。”
歌玲看小姐的脸色确实是要她离开,方才行礼退去。不过她心头纳闷:小姐干嘛不提我的名字?姑爷把什么都忘了,居然记得我叫什么,看来对我挺上心……
哎哟,还怪害臊的呢……
不过姑爷长得……倒蛮好看的……
出门之前,诗素深深地看了这对儿诡异夫妻一眼,神色惶恐。
那时,少奶奶也瞩目诗素,并且轻轻地挑了挑眉。
须臾,屋里就剩下新婚夫妇二人,柳溶月就见苏旭凉凉地瞧着自己,满脸不悦。柳溶月顿时警觉起立,在“老婆”面前站了个笔管条直。她飞快思忖:他为什么给我脸色?我又做错了什么?还是他老苏家根本不用手巾擦脸?
她这边念头还没转完,端坐主位的苏旭一甩袖子:“如何?这半天给丫头擦脸没累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