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倚月(381)
宝祐帝些微沉吟:“长姐,柳氏并无明面儿上的过错,咱们即便不在意三郎的奏请,也该给柳氏她爹三分薄面,这么驳了不好吧?”
长公主眼珠略转:“陛下聪明绝顶之人,怎会被这点微末小事难倒?您只说先帝殡天日子不久,柳氏又没有子嗣,不宜现在准奏。谁又能说出什么来?”
宝祐帝含笑点头:“长姐这主意好极了!唉,可惜姐姐是个女子,否则只论聪明权变,父皇的子嗣里当真没谁及得上姐姐。我记得小时候读书,我和三郎皆不及你。便是先帝也比姐姐逊色许多。”
长公主强颜欢笑:“陛下哪里话来?陛下才是天纵聪明。姐姐一介妇道,就算有些小小聪明也不在朝廷大局……”
宝祐帝摇头哂笑:“姐姐不必如此自谦!别个不说,弟弟能有今天,姐姐其实是帮了大忙的。”说到这里,年轻的皇帝制止了长公主不出意料的辞谢:“只是我不明白!姐姐为什么选我?只是因为三郎的母亲太过咄咄逼人,惹了你们娘俩儿不痛快么?”
那一刻,宝祐帝确信自己看到姐姐的神情陡然变得复杂,她似是要对他说什么,可她终于又把话咽下去了。
皇帝就见长公主对自己双膝下跪,她满脸慎重地说着端正无比的废话:“陛下受命于天,忠于陛下就是忠于天命!太后与臣不过顺天应命,不敢提什么帮过陛下。”
看着眼前忠顺长跪的长姐,宝祐帝心头忽而升起了片刻迷茫。
这不是宝祐帝想听到的答案,这亦是宝祐帝意料之中的答案。
囿于这天下最最贵重的身份,他们已经不能再如幼时那般向彼此毫无保留地剖白赤子心迹。亦或者说,他们从未向彼此毫无保留地剖白过赤子心迹?
那些温情脉脉,那些棠棣情深,不过是一场无痕大梦,不过他求而不得的梦幻泡影。
想到这里,年轻的皇帝长声叹息:“好吧,朕……知道了……”
殿阁里沉默了须臾,宝祐帝躬身搀起了大长公主。
打量着眼前这位眉目与父皇有三分相似的亲生姐姐,皇帝不禁真心称赞:“姐姐聪慧明理,恪守女德,年轻寡居,矢志守节。实在堪为天下妇女表率。”
玉贞长公主怔怔看着皇上弟弟诚挚的面孔,她心头升起点滴古怪的情绪:二郎是真傻还是装傻?老三都想到要查我的入幕之宾了。皇上耳目遍及天下,他真地以为我冰清玉洁的吗?
想到这里,长公主轻轻叹了口气,给架到这里,她反而不好意思张口替沈彦玉讨个新官了。也罢,且等等再说好了。
屋子里沉默了一忽儿,长公主忽然想起一事,她斟字酌句地说:“陛下可曾听说……宛平治下殷山之上最近很不太平……听说是有炸雷劈死了三郎的家奴……”
提起此事,宝祐帝在长姐面前破天荒地烦恼抱怨:“老三怎么就不能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呢?偏偏那个宛平知县还是个死心眼儿!为个砍了脑袋的民女跟他没完没了!可恨宛平知县也是个不省事的!”
大长公主脸上不言,心中暗道:这还用我说么?兄弟您把屁股下面的皇椅子让给三郎坐,他就消停啦!
宝祐帝蹙眉扶额:“也罢,哪天朕亲自去看看好了……”
宛平街头
苏旭带着王话痨溜达在宛平街头,今日县令大人要微服私访。
柳溶月不常微服私访,她在县衙里总能忙得团团乱转,出门儿也是官轿开道,正大光明。
持家理财、事必躬亲,开源节流、养老抚孤,柳溶月把宛平县当自己家那么操持,问什么什么明白,要什么什么清楚。要说天下之事一通百通,柳小姐把从小学来当媳妇儿的本事全用在当官上了,居然也是行之有效!
苏旭不行,让他当媳妇儿得让婆家把他休了!
苏大人坚信自己修身治国平天下这套也挺不赖。杀猪杀屁股,他跟柳溶月各有各手法儿!
深秋的宛平刚下了场雨,凋零树叶片片飘零。
踏在铺满黄叶的宛平官道上,呼吸着异常清新的冷冽空气,苏旭背手看着街道两旁繁华热闹的买卖铺户,心情不禁大好:不错!我们家月儿干得当真不错!我必须克绍箕裘,不能给我们月儿丢脸!
哎,月儿也走了十来天了吧?也不捎个信儿回来,当真是在外面儿玩儿得心野了!你难道就不想我么?害我在家日夜为你担心。月儿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院里的菊花都开了,等你回来我定然要给你个惊喜!
哦,对了,我是出来找铁匠的,我得把月儿先放下。
跟在苏旭身后的王话痨此刻万分敬仰地看着眼前这位气宇轩昂的县令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