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倚月(484)
宝祐帝回想去年有惊无险的天灾人祸,再细思那个神仙人品的探花郎君,年轻天子不由微微怅惘。他们的意思他明白,实在是他这当皇帝也有为难处……
再略沉吟,宝祐帝想到如今正逢多事之秋,宫中守卫正堪加强,他忽然有了个主意:“也罢了。礼部王侍郎是个老实人,想来他儿子也是忠厚的。即如此,朕便抬举他入金吾卫做个百户吧。”
洪窦儿万没想到,义兄莽撞进宫一回,居然又哭出了恩旨拔擢!
金吾卫是直属皇帝的亲军京卫,百户纵非大官也有六品,可比他那五城兵马司副指挥的七品官连升了二级!可惜终究没能替苏探花、柳娘子说上话,还是有负义兄所托。那也只好以后再想法子了。唉,也不知道小苏相公还等不等的到那一天?
想是这么想,洪窦儿还是恭谨下跪,替自己义兄叩谢皇恩。
那日,宝祐帝并没宿在德嫔宫中,不过陪着爱妃略坐了坐便回了暖阁。
冯恩小心翼翼地在一边儿侍立,他知道皇帝这两天心思不整,所以更打点起十二分精神。
宝祐帝在暖阁中叉着双手缓缓踱步,他心中其实有事难以决断:按照本朝规矩,正月里不可杀人。可是秦王偏偏揪住苏探花的案子不放,便是新春家宴也没忘了劝皇上将苏探花赶紧明正典刑。
新春那日秦王慷慨陈词,口口声声要皇兄为他辩冤,最后居然气得当场咳血。引得筵上太后太妃、尊长亲眷莫不惊呼连连,然后纷纷起哄似地叩请皇帝给秦王做主。便是大长公主,也为情势所迫不得不跟着下座当了几声应声虫儿。
宝祐帝不以为然地抿一抿嘴,转念又想:先帝薨逝,他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手足兄弟,秦王要是死乞白赖非得磨着皇帝哥哥处置了这个六品小官儿,他还真难驳他面子!
更何况……今日还有李太医匆匆进宫向他面禀,说:“王爷……可能日子不多了……”
宝祐帝默想这话,不辨悲喜。
倘若这位不安分的兄弟真的来日无多,那么他干嘛不顺水推舟稍等一等,好歹图个朝堂安定呢?只不过那便要借苏探花的人头一用了。也罢!他是皇帝,总要看些大局!
宝祐帝快步走到御案之侧!
冯恩连忙过来服侍笔墨。他就见皇帝果断提起那支如浸鲜血的殷红朱笔,仿佛要下大决断。可是凝神半晌,陛下终于又把那笔放下了。
宝祐帝有些怅惘地闷闷坐回龙椅,他终究不是丧尽天良之人。
皇帝默默不语,暖阁之内针落可闻。
良久,宝祐帝似是想到了什么:“柳氏娘子这两日如何了?平素还是垂头啼哭么?”
冯恩轻叹口气:“回陛下的话,这位娘子想来青春年幼,不曾领略过皇家威仪。乍然入宫,诸多不惯,听说最近还是暗自垂泪的时候居多……”看皇帝脸色不豫,冯恩赶紧找补两句:“奴婢上柳府打听了,都说这位柳大小姐自幼性情腼腆,文弱胆怯,她从小就是个木讷之人。如今拙于侍君,想来是本性老实……还请陛下不要动怒……”
宝祐帝破天荒地“哈”了出来:“腼腆?文弱?胆怯?木讷?!她还本性老实?!”
冯恩连忙躬身:“柳小姐的继母黄氏夫人天天说大小姐生来就是个窝囊废……”
宝祐帝双手一负:“胡扯!这欺负前房闺女的娘们儿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传旨!让她在庙里多住一年!”
冯恩擦把冷汗,心道:果然是伴君如同伴着虎,谁知倒霉的是继母。
再踱两步,皇上又有些气馁:“说来也怪,这位柳氏娘子在大长公主府还是生猛活泼、别开生面,如今入了宫,怎么变得循规蹈矩、呆板无趣了呢?莫非真是淮南为橘淮北为枳?也不对啊,偌大深宫、天家富贵,怎能说是淮北呢?”
这回冯恩戳在那里一言不发,他默默寻思:陛下,莫说是个娘们儿,便是个家雀儿也没有强装笼儿的。
第151章 长史在逃
秦王府
新春元月,秦王披头散发斜倚榻上,他脸色青白、眼色迷离。
王爷最近身子不适、喜怒无常,稍不如意就对下人酷刑鞭笞。这座豪奢王府如今血雨腥风、人人自危。纵然新春佳节,众人也过得战战兢兢,唯恐细枝末节出了差错,惹得王爷大发雷霆。而他们敦厚守礼的王妃娘娘,如今也是寡言罕语,人家不是闭门不出吃斋念佛,便是安心养育世子。难得这位青春年少的尊贵王妃竟有本事把日子过得守寡一般古井无波。
那位去年上元抬进来的妾室混得更惨!她自小产之后便一病不起,王爷嫌她晦气,便把她扔在侧院不闻不问。看那意思,柳氏便是立刻死了,王爷也不往心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