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倚月(64)
柳溶月挣扎着起身:“不!我要起来活动活动!”话还没说完,她就见诗素伸出一个指头将自己摁回到枕头上,这丫头满脸坏笑:“可别!大少奶奶一时没回来,大少爷就一时躺床上不能动。反正在大伙儿眼里,你们俩现在得一块儿在床上‘忙着’。还有脸问刘嬷嬷为啥走?你想,你自己细想!”
望着诗素远去的背影,柳溶月陡然明白过来,顿时满脸通红!
她又羞又气地把拉高了被子遮住自己的面孔,心里把苏旭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就这样儿,柳溶月百无聊赖地围着被子坐在炕头上,满腔腹诽地看着窗外日影渐渐西斜,看晚霞映入房间,看明亮的窗纱终于渐渐暗淡了下来。
眼看天都要黑了,她腿都坐麻了,苏旭还是没回来。
大少爷既然和大少奶奶在“忙”,那自然就没人敢来打扰,连累着柳溶月灯都不能点。
当然她也不能白坐着,诗素嘱咐她了:“您可千万别睡着了,您得时刻预备着万一太太屋里再派人来看,您还得接着摇晃床板呢!”
那日,柳大小姐坐在床上,心中悲苦:可见誓愿不能瞎发,我连日抱怨睡不上床,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在上面躺一天就好了。这可好,真躺着不许站起来了!要说这漫天神佛也是,我天天祈愿嫁给彦玉表哥,你们怎么就不成全呢?!
彼时翠书、丹画蹲在卧房门口一动不动,一是防备太太屋里突然来人,看出少奶奶不在;二是防备大少爷不耐烦跑了,把戏穿帮没法交代。
屋里屋外都得防着,她们这二两银子也是难挣。
诗素和歌玲也不能闲着,柳溶月打发她俩戳在角门严防死守,唯恐大少奶奶一脑袋撞进来让人瞧见了。
东苑人人有责、草木皆兵!
期间刘嬷嬷当真又探头探脑地来了两回,都让翠书、丹画挡了驾,说是:“少爷、少奶奶还没忙完呢。”
同样的话重复到第三遍的时候,刘嬷嬷再看大少爷卧房已经是神情凝重,外加肃然起敬了,她老人家脸色苍白地嘟嘟囔囔:“我的个佛祖啊,这就是个活驴也遭不住啊,咱大少爷身子骨儿就这么好使吗?”
翠书、丹画听着都觉赧然,她们暗地求神:少奶奶!您再不回来我俩就找太太投案得了!这二两银子我们没脸挣了!
女扮男装的大少奶奶是定更时分回来的,进屋的时候垂头丧气外加灰头土脸。
东苑众人为她提心吊胆一下午,结果大少奶奶回来后一句解释都欠奉。人家任谁不搭理,理直气壮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发呆。似乎全然不以深闺妇道独自出行做个丢人的事儿。
翠书和丹画是苏家奴婢,不敢多说少奶奶是非,看见人回来了,纵然满腔疑窦、心中不满,她俩也只好识趣儿退下。
诗素知道坐着的那个不是自己小姐,所以对苏旭并不十分热络上前。看看少夫人无恙,她扭头把这半天都在床上躺着的“大少爷”扶了起来。可怜见儿的,再躺下去小姐身上就要长蘑菇了。
屋子里只有歌玲拉着她的“小姐”泪眼汪汪地嘘寒问暖、娇声嗔怪:“小姐!您去了哪里啊?您为什么要偷偷出去?你这样娇滴滴的一个人,从小大门都不曾出过。今天是怄了什么气?非要自己跑出去不可?磕到碰到让人欺负了可怎么好呢?小姐吃饭了么?小姐渴不渴?有没有冻到?小姐的手怎么这么凉?我这就去给你拿手炉换衣裳!”
歌玲的声音又快又急又清脆,人也是忙得满屋乱转。
苏旭呆呆地看着歌玲,不由瞬间失神:这丫头大概是叫歌玲吧?他认得她不过几天的功夫,并没有如何把这小姑娘放在心上。他觉得她聪明不如诗素、体贴不如翠书、利落不如丹画,成日里看着“大少爷”的眼神也是迷迷瞪瞪的,除了声音好听些,简直一无是处。
谁知道……今日他赌气出门,所有知情的丫头嘴上不说,瞧他的眼神齐刷刷都是鄙夷怨怼。就连翠书和丹画眉宇之间,都似乎对大少奶奶任性的行止十分不以为然。
唯独这个说话语音清脆的歌玲……居然是如此忠心之人……
彼时屋子里静悄悄的,苏旭缓缓抬起头,就见柳溶月坐在床上不胜骇异地看着歌玲围着自己团团乱转,那神情活脱就似看眼瞎的歌玲在忙着服侍阎王爷!
苏旭长长叹了口气:“歌玲,多谢你了。”
草草吃了些歌玲端来的饭菜,胡乱地擦了把脸,苏旭挥手让丫鬟们退下。
信口吩咐已毕,他长身而起,脸色阴郁地径自宽衣解带。
柳溶月有些慌张地眨眨眼:“你要干嘛?”
苏旭没好气地道:“累了一天,还不许我睡觉么?”说罢,人家绕过柳溶月,自顾躺在了牙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