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静静听着,他垂着脸,哑声道:“你怎么就那么贱。”
长龄道:“骂得好,再骂。”
卿云如何还能骂得出口。
长龄、长龄……这世上唯一对他好的长龄……
卿云竭力忍住落泪的冲动,淡淡道:“也没什么,只是忽然心里发闷罢了,现下好多了。”
长龄仔细观察卿云面上神色,弯腰在卿云床前蹲下,“卿云,你若遇上了什么解不开的结,务必要告诉我,我便是帮不上你,给你出出气也是好的。”
卿云抿了下唇,转过脸看向长龄,二人四目相对,眼圈竟都是红的。
“好了,”卿云脸上露出个笑容,“都说了没什么,”他深吸了口气,“就是在宫里,有时候闷得慌,这几日又病了一场,也不知落下了多少事,心里有些烦。”
长龄也莞尔微笑,知他一向掐尖要强,便安慰道:“那不怕什么,你放心,东宫那些事务如今便是你说了算,旁人再想插手,也是不成的。”
卿云两面嘴角上翘,“倒是有些饿了。”
“我去膳房,给你要些吃的,你有什么想吃的?”
“清淡些便好。”
长龄忙不迭地出去了。
卿云独自坐在床上,面色一点点又冷了下来。
是啊,如今东宫有谁敢越过他插手那些事?
“云公公可在?”
卿云听得外头声音,立即起身整理服饰头发,戴上幞头,快速走出屋内,面上扬起浅浅笑容,“严大人怎么贵步移贱地,可是有要事?”卿云神色一紧,道:“难不成是旧殿修葺出了什么差池?”
“哪里哪里,”少詹事面带微笑,“云公公您多虑了,恰恰是您办事有功,殿下吩咐我将这庄子给您。”
少詹事带了一叠公文过来,卿云如今认字也算不少,大致看了明白,是庄子上的一应契书。
李照不是随口玩笑,是真的立即派了人过来办事,偌大一座庄子,连地带院还有地界上的仆人佃户全都成了卿云的。
整整一个锦盒的契书,卿云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李照轻飘飘的那句“给你”忽然变得如此明确有分量,卿云方才那悲怆的心思便渐渐有些淡了,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以李照的性子,如此给了,便不会收回。
卿云面上露出个要笑不笑的扭曲神情,手掌抚了那锦盒表面,上头的花纹华丽而冰冷。
长龄回来时,卿云已恢复如常,笑语晏晏地说“好香”,长龄见他缓过了那阵劲,心下便松快不少,当下便放下食盒,一一介绍,说着这些吃食有多么名贵难得,来逗卿云高兴,卿云果然脸上又笑了起来。
待到夜里,长龄替卿云换了一床新的寝被和枕头,铺陈妥当,二人梳洗一番便各自上床。
卿云躺在芬芳柔软的床上,却是睁着眼无法入眠,他一闭眼就仿佛还躺在承恩殿,仍在李照身下辗转,手紧紧地攥了身上的寝被,卿云抬手,摸了枕边的锦盒,轻轻呼了口气,本朝对待内侍严苛至极,能得到这么一个庄子,怕是哪怕内侍省的内宦都难成,是本朝从未有过的先例,这才刚刚开始呢……
“卿云。”
幽暗之中,卿云听得长龄呼唤,他侧过脸,隔了片刻,“嗯”了一声。
“回了东宫,你开心吗?”
“……”
卿云转过脸,望向漆黑的床顶,掌心下头便是被他抚了数遍的锦盒。
“自然。”
第62章
李照隔日下朝便召见了卿云。
“都下去吧。”
卿云一入殿,李照便收回了手,小太监连忙卷了湿帕子,一众太监垂手弯腰,背身退出殿内,卿云立在殿门口不动。
李照淡笑着看向卿云,也不催促,面上笑容与方才小太监们在时有些微妙异样,那种异样令卿云心下翻腾不已。
方才在来的路上,卿云在轿子里反复捏着手,想着前日严大人的恭谨模样,想着锦盒里的那些契书,这才能保持镇定,然而方才踏入殿内,那夜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李照身着朝服,衣冠楚楚,在卿云眼中却好似仍是那夜没穿衣裳的模样,令他不由撇开视线。
李照没叫卿云过来,而是自己迎上前,过去拉了卿云的手,柔声道:“还怕羞呢?”
李照初尝情爱滋味,正在兴头上,看卿云哪都极好,也替卿云想了,知他因自己身份缘故心中别扭,便拉着他的手,低声道:“仔细想来,孤从前便爱你的性子,总狠不下心真磨了去。”
卿云听了,抬起眼,语气平静道:“是吗?”
李照听他话中似有怨气,也不恼,反笑了笑,伸手捏了下卿云的鼻子,“好吧,孤一开始是想过要好好调教你,”他一面说一面拉着卿云往殿内走,“后来觉着还是留着那性子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