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不理解皇帝的亵玩,淡淡道:“是啊,想着怎么从皇上你这儿得到更多的富贵权势。”
皇帝笑了笑,“你倒很直接啊。”
卿云冷笑一声,“不是皇上你自己说的吗?旁人想从你身上得到的无非便是那些,我又何必虚伪,皇上你不也早将我看得一清二楚吗?”他眼尾微红地扫向皇帝,“我若不贪慕虚荣,你若不权掌天下,我怎会委身于你?”
卿云说得赤裸,皇上也不恼,只淡淡道:“错了,因是你若不楚楚动人,朕又怎会看上去你?”
卿云抹了把眼泪坐起身,微微昂头,“便只因这个吗?”
皇帝手指落在空中,抬手便又捏了捏他的脸,“自然还因你是朕儿子心爱的内侍,朕便是有那般癖好……”见卿云面色涨红,一副要冲上来咬人的模样,便松开手向后退了,“别胡思乱想了,朕没有那样的癖好,老实歇着吧。”
皇帝负手向前,走到殿门口时才侧了下脸,道:“以后不许再提东宫。”
卿云靠在榻上神色微怔,皇帝已走了出去。
*
卿云回了小院,躺在床上休憩,今日同皇帝的一言一语进入他的脑海,父子三人商议如何赏赐秦氏父子的场景也在他面前挥之不去。
卿云陪在皇帝身边好歹也一年了,明白皇帝只会在一些重要事上找两个儿子商议,自然不会真的因为要逗一逗他,才大费周章地将李照找来。
皇帝对于秦氏父子真正的态度到底如何?
前朝之时,皇帝便是世家之中最强的一脉,联合了几家起兵,李秦杨陈,四大世家如今除了秦氏还勉力支撑着,杨陈两个大世家早就倒下了。
之所以说秦氏只是勉力支撑,便是秦氏只有秦恕涛这一支还手掌大权屹立不倒,秦恕涛也只有秦少英这个独子,世家延绵需要源源不断的年轻子弟,否则,支撑的人倒下去,世家便成了一盘散沙。
譬如杨氏,便只剩下如今都已隐没的杨沛风,陈氏更是无人了,朝廷官员当中出身陈氏的少得可怜,秦氏也不过两个武将,只这两个武将都锋芒极盛,故而秦家现下瞧着还有几分能看,倘若秦恕涛战死沙场,秦少英又撑不起来,秦家要倒也是转眼之间。
皇帝是真的无情,当初陪着他打天下的世家,在他登基后的几年中便被他逐渐剪除羽翼,削弱势力,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怪不得他在东宫时,李照会说,用人时姓氏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才干。
对于皇帝而言,早已将当初共打天下的情谊抛得一干二净,如今还用你,只是因你还有用罢了。
卿云翻了个身,可他又觉着并非如此。
李照嘴上说不帮扶杨氏,可还是无法真的对杨沛风视而不见,赶尽杀绝,皇帝对于凯旋的秦恕涛,也是真的高兴感怀。
君王无情,只是他们必须无情罢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卿云正翻来覆去地想着,忽然听到似有人在敲院门,便起身下了床。
“谁啊?”
若是齐峰,早就在外面叫唤了。
卿云过去开门,没料却是个意外的熟人。
几年不见,二人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但互相也都还认得出来。
“张公公说这是孝敬您的,上回那株紫藤不好,这株是名种,派奴才来替公公您移上。”
卿云神色恍惚,他恍然间仿佛回到了东宫,回到了长龄还在的时候,那时,他一心想着要取代长龄,故而设计了叫长龄去送钱,当时唯有司苑局有好缺,好将那些人全串起来。
一别经年,局中人悉数丧命,只剩下……面前的来喜。
第95章
“这些残花啊,您要是有空,或者您没空,也可以叫奴才一声,奴才来帮您修剪,留着残花,其余的便难生长了……”
来喜麻利地先替卿云料理那株旧紫藤,将残花剪去,又添了新肥,这才动手移那株正盛放的大紫藤。
原本只被遮了些许的假山,这下便真是花叶满山了。
卿云一直没开口,只在一旁看着来喜。
快七年了。
原来,他从玉荷宫里走出,已过去了那么多年的时光?
想起从前为了赌一口气,为了两个馒头,便同人大打出手,卿云只觉恍然如梦。
不知怎么,他心中对来喜一点记恨也没有了,看到来喜,只有对时光易逝难寻回的惆怅,兼之对长龄的思念。
来喜知不知道长龄已经没了?应当是知道的吧,东宫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也入了宫,大约满宫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好了,云公公您瞧瞧,还有什么地方要改的?”
卿云瞥了一眼那铺满紫藤的假山,淡淡道:“何必如此生疏呢,你我本是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