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长眉微挑,心道连长龄的状也不告,这瞧着可是真伤心了。
“大清早的,不是长龄,”李照仔细地瞧着卿云的脸,“便是孤又惹你哭了?”
卿云辩解道:“没哭。”
他睁大了眼给李照瞧,眼底里没泪水,只他不知自己一双善睐明眸便是无泪也多情,多少心思自以为藏得干净,旁人却是一目了然。
李照只瞧他眼底满是凄凉忍耐,竟比当日在听凤池时更痛楚三分,他一时也真想不出什么,便道:“心里什么委屈便说给孤听,孤替你做主。”
卿云却想起上回被罚跪的情形,笑了笑,“没什么委屈。”
李照素日里喜欢卿云,便是觉着卿云身上一股难得不像奴才的劲,此时见他多番矫情,便有些腻味,于是撒开了手,语气也淡了,“好吧。”
他直站起身,水哗啦啦地从他身上淌下,卿云离得近,不少水珠溅到他脸上,他像吃了疼一般“啊”了一声往后退了大半步。
李照长眉紧拧,目光不悦地直射过去,却见卿云手半捂着脸,只露出一双哀怨凄惶的眼睛瞧着他……李照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看,再回过脸看卿云,卿云正步步后退,脸上竟像是怕了一般。
李照抬腿出了浴桶,也不擦干,直抓了一旁的里袍先披上,腰间系好,赤着脚湿淋淋地朝着卿云走了过去。
卿云人已僵住了,李照走到他跟前,他也仍半挡着脸,一双眼发傻地望着面前李照的胸膛弯下,李照直看了他的眼,神色竟十分严肃,“谁欺负你了?”
卿云定定地瞧着面前的李照,他心思纷乱,一时分辨不出面前的李照究竟是那个在听凤池出手相助的贤太子,还是那日连他辩解都懒得听便要发落他的厉判官。
卿云摇头,哑声道:“没人欺负我。”
李照耐着性子道:“是从前在玉荷宫里受了欺负?”他抬手抚了下卿云的头顶,“不怕,一并告诉孤,孤都替你做主。”
卿云难言此刻心绪,他不知自己该不该信李照,便扭了脸回避,李照也不急,只道:“你如今既是东宫的人,便什么都由我做主,哪怕是从前的事,你只需说,不必害怕,便如福海一事这般,也是肃清宫中风气,算是一桩好事。”
卿云此时才终于明白李照在说什么,一时哭笑不得,最后仍是笑了,抿了下唇看向李照,他明白李照这是可怜他。
“我自幼天残,生下来便是做太监的命,”卿云垂下脸,七分做戏,三分却是真心,“是老天爷欺负我。”
李照万没想到卿云是因此自伤,他被太监伺候了十几年,早已习惯身边太监来来往往,都快忘了太监是伤了身子才变成的太监,也会为此自怜自哀,是了,便是心中有此心绪,又怎敢在主子面前流露呢?怕只有这傻奴才,嬉笑怒骂,不懂遮掩。
李照听罢,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比起其他太监,卿云似更凄凉,他手指轻弹了下卿云的脸,“好了,小小年纪,莫再伤怀,老天爷欺负你,主子疼你,还不好吗?”
第17章
太监们重又抬了水进来,李照冲洗之后穿戴整齐,见卿云立在一旁蔫蔫的,心中又涌上几分怜意,想他今日不过是想逗逗卿云,倒未曾料到真惹得卿云伤心起来,于是召来几人吩咐一番。
卿云不明所以,只低头站在一侧,心中暗暗懊悔方才在李照面前那一番流露,即便其中有做戏的成分,他心里也还是不愿将隐痛诉说,是李照温言软语一时迷惑了他,也是向上攀爬的野心拱了他心里的那股火,清醒过来之后,卿云便有些悔意。
李照只当他还在伤心,便也不逗他,待到几个太监捧着衣服进来,李照才道:“去里头把衣服换上。”
卿云心道他的衣服也没怎么弄湿,已经干了,再定睛一看,托盘里的并非太监服饰,而是一套月白服饰,绸缎散发着柔和光芒,比他身上这身定制的还要更光彩动人。
“这是我从前穿过的,宫里一时也找不出合你身的民间服饰,你便这么穿吧。”
太监们手捧着另一套玄色衣衫走到李照面前替李照更换,李照张开手臂,对卿云道:“快去换上,迟了,我可不等你。”
卿云如梦初醒,连忙接过托盘到了屏风后头,他走得很急,差点绊了一跤,李照不由莞尔。
主仆二人换好了衣裳,前头侍卫们也早备好了马车。
李照先上了马车,侍卫们挑着帘,李照在马车里头笑盈盈地望着卿云,“自己上来,还是我拉你上来?”
卿云从未坐过马车,又知是要出宫,早兴奋欢喜得不知愁了,听罢连忙手脚并用爬上马车,他头一回坐马车,姿态自然狼狈了些,又惹得李照想笑,好歹忍住了,拍了拍身边,道:“过来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