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堕(160)
他沉吟片刻,眸中算计的冷光流转,缓缓道,
“找个恰当的时机,安排他‘意外’发现一些线索——几封模棱两可、字迹可以模仿的密信碎片,或是某个‘良心发现’的狱卒临终遗言,总之,所有线索的矛头,必须清晰地指向……三皇子府。”
萧寒声眸光骤然一凝:
“三皇子?”
三皇子母族势力庞大,在军中亦有一定影响,且与太子素来不睦,是如今争夺储位最有力的热门人选之一。
谢知白眼中闪过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冰冷的算计光芒,
“让他坚信,是老三为了彻底扳倒太子,扫清障碍,才故意构陷王敬之,杀人灭口,企图将所有罪责推给东宫。以王御史那个又臭又硬、自以为耿直忠君的倔驴性子,一旦认定此事,必定会像疯狗一样死死咬住不放,拼死也要上书弹劾,闹个天翻地覆。届时……”
他轻轻咳了一声,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轻松,
“根本不必我们亲自动手,自然会有的是人……迫不及待地替我们清理掉这个碍眼又多事的绊脚石。”
此计可谓毒辣至极。
一石二鸟,既能借刀杀人,除掉这个紧咬不放、可能窥破秘密的王御史,又能将祸水东引,泼向势力正盛的三皇子,无论最终成败如何,都足以将本就混乱的朝堂之水搅得更浑,让几位有望继位的皇子斗得更加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臣即刻去安排。”
萧寒声毫无迟疑,眼中只有对殿下算计的绝对信服与执行到底的决心,
“必定做得天衣无缝,所有线索环环相扣,由不得王御史不‘确信不疑’,心甘情愿地踏上这条死路。”
深宫之中,皇帝听闻七皇子在梅坞再次病重,病情反复折腾,只是不甚在意地皱了皱眉,随口吩咐太医院“酌情调理,不必吝啬药材”,便不再投入更多关注。
在他心中,这个体弱多病、毫无威胁的儿子已然是一枚废棋,能苟延残喘已是天恩浩荡,不值得他再耗费半分心力。
翰林院中,林惟清辗转从同僚的窃窃私语中得知殿下病情又有反复,心中忧虑更甚,坐立难安。
他提笔数次,想写些什么问安折子,最终却又无奈放下,只能将那份难以言明的关切深深埋于心底,于翰林院浩如烟海的典籍中更加勤勉当差,偶尔从一些零碎的消息传闻中拼凑出朝局愈发诡谲动荡的轮廓,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却如同雾里看花,无从把握。
都察院内,王御史果然如谢知白所精准预料的那般,对王敬之的“突发急症”深表怀疑,认定其中必有冤情。当他“费尽心力”、“九死一生”才查到一些似是而非、却隐隐约约都能与三皇子势力扯上关系的线索时,顿时如获至宝,更加坚信此案背后定有惊天阴谋,摩拳擦掌,日夜酝酿措辞,准备在下次大朝会上死谏上书,弹劾三皇子,却丝毫不知自己正一步一步步步踏向他人精心编织的、无处可逃的死亡陷阱。
三皇子府邸则对即将从天而降的无妄之灾毫无察觉,正忙于四处拉拢朝臣,扩张自身势力,对梅坞那个据说只剩一口气的病秧子七弟,更是嗤之以鼻,从未放在眼里。
梅坞之内,药香依旧袅袅弥漫,仿佛一切如常。
谢知白时而在深夜剧痛袭来时,褪去所有坚硬外壳,向萧寒声展现出极致的脆弱与依赖,寻求着唯一的温暖与安慰;
时而又在病榻之上,于虚弱苍白的面容下,冷静地运筹帷幄,布下一环扣一环的致命杀局。
极致的冰与火,全然的依赖与绝对的冷酷,在他身上诡异地交织、融合,形成一种令人胆寒却又莫名吸引的矛盾魅力。
而萧寒声,便是穿梭于这冰火两重天中的唯一常量。
他是殿下唯一毫无保留展现脆弱的温暖归处,也是殿下手中最锋利、最忠诚、毫无迟疑的执行之刃。
他沉醉于殿下那份独一无二的依赖,同时也忠诚不二地执行着每一个出自那苍白唇瓣的、冰冷残酷的指令,仿佛只要是为了殿下,即便前方是万丈深渊,是修罗地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挥刀斩下,万死不容。
第68章 封王离间
梅坞的宁静,被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马蹄声和随后响起的尖细嗓音彻底打破。
皇帝身边得力的内监总管亲自前来,手持明黄圣旨,在一众沉默侍卫的注视下,走入了这片仿佛被时光遗忘的天地。
那尖细的嗓音在清幽山谷和梅香中显得格外突兀刺耳,一字一句,宣读着来自权力中心的旨意。
旨意大意是:
皇七子谢知白,虽自幼体弱多病,然天性纯孝,静养梅坞期间,仍不忘忧心国事,以致忧思过度,咯血伤身,忠孝可嘉,朕心甚为感动,亦深感怜惜。念其年已长成,特册封为“宸王”,赐京中宸王府邸,享亲王俸禄,望其于新府安心休养,早日康复,以慰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