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堕(70)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如同最忠诚的石像,任由谢知白牵着自己的衣袖,深邃的目光久久地、贪婪地流连在那张安然沉睡的容颜上,仿佛这是世间最值得凝视的风景,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种无声胜有声的陪伴与守护,远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滋养某种深入骨髓的情感羁绊。
自那日后,两人之间的互动愈发自然而亲密,壁垒分明的主从关系日渐模糊。
谢知白似乎彻底撕开了那层用于对外防御的冰冷伪装,在萧寒声面前,流露出越来越多真实的、细微的情绪与全然的依赖。
他会因汤药过于苦涩而微微蹙起好看眉头,萧寒声便会如同变戏法般及时递上温热的、恰到好处的蜜渍燕窝;
他会因夜间被旧日噩梦纠缠而骤然惊醒,萧寒声总会第一时间在黑暗中精准地握住他冰凉微颤的手,用低沉稳定的声音耐心安抚,直至他再次沉入睡眠;
他甚至会偶尔在萧寒声立于榻前低声汇报外界事务时,心不在焉地、带着某种慵懒的信任感,用手指轻轻缠绕把玩对方玄色衣袖上冰凉的金属扣饰。
萧寒声则毫无保留地全盘接收着这一切。
他的忠诚与守护,早已超越了职责本身,渐渐染上了一种更深沉的、几乎可称为痴迷与狂热的色彩。
他的整个世界仿佛急剧收缩,只剩下谢知白一人,所有的喜怒哀乐皆系于其身。
谢知白唇角稍展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他便觉心中阴霾尽散,天地明亮;
谢知白若因烦忧或不适而轻轻蹙眉,他便感同身受,心如刀绞,恨不得能以身代之,承受所有苦楚。
这种极端的情感依赖与绝对占有,在两人之间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对外隔绝的无形壁垒,将外界一切纷扰、算计与血腥都暂时屏蔽在外。
这日傍晚,天色阴沉,细雨霏霏,寒意渐重。谢知白独自坐在窗边的软椅上,望着窗外被雨丝打湿的庭院景致,忽然觉得一股凉意顺着窗隙侵入,下意识地抱了抱手臂。
几乎就在他动作的同时,一件带着温热体温的、质地厚实挺括的玄色外袍便从身后轻轻披落在了他的肩上,将微凉的寒意瞬间隔绝。
萧寒声不知何时已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秋雨寒重,殿下当心寒气侵体。”
那外袍上还清晰地残留着萧寒声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淡淡冷冽兵器气息与干净皂角清冽的味道,如同一个无形的怀抱,将谢知白整个人严密地包裹其中,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安的温度与安全感。
谢知白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向后放松了身体,将一部分重量倚在身后萧寒声坚实挺拔的腿上,仿佛那是最可靠的支柱。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拢了拢宽大的外袍领口,细腻的布料摩挲着肌肤,指尖无意间擦过衣襟上用银线绣制的、繁复而冰冷的暗纹。
“这料子倒是难得,细密挡风。”
他似是随意地评价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是北境新贡的墨绒,陛下前日刚赏赐下来,臣还未曾上身。”
萧寒声的声音从头顶后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小心翼翼,
“殿下若喜欢,臣那里还有一整匹崭新的……”
“不必麻烦。”
谢知白淡淡打断他,语气慵懒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意味,
“就这件很好。”
他顿了顿,微微侧过头,脸颊几乎要贴上身后人紧实温热的腰腹侧方,声音放得更低、更轻,仿佛一句暧昧的私语,
“沾了你的气息,裹着……倒是格外安心。”
这句话如同最烈性的催情剂,瞬间点燃了萧寒声所有的感官与压抑的情感。
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呼吸骤然变得粗重急促了几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谢知白靠在他身上的重量与温度,能闻到对方墨发间清冷的淡香与自己衣袍上熟悉的气息交织缠绕在一起,一种汹涌澎湃的、几乎要将他理智彻底吞噬的情感狂潮奔涌而起,冲垮了所有堤防。
他猛地单膝跪了下来,动作迅疾却带着一种郑重的仪式感,与坐着的谢知白处于平视的高度。
他的目光灼热得仿佛蕴藏着即将喷发的火山,紧紧锁住谢知白,声音因极度压抑着翻腾的情绪而沙哑不堪:
“殿下……”
谢知白看着他眼中翻腾的、几乎要失控的激烈爱欲与忠诚,看着他因紧张与激动而剧烈滚动的喉结,非但没有丝毫退缩,反而伸出那只未受伤的、莹白修长的手,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点在了他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唇上,优雅而霸道地阻止了他所有未出口的、可能语无伦次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