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堕(88)
萧寒声目光一凝,下颌线条微微绷紧,他似乎已经预见到了接下来那令人脊背发凉的指令。
“把他儿子那只最心爱的、日夜相伴、视若性命的成年金雕,活着带到赫哲面前。”
谢知白的声音压得极低,轻柔得近乎情人间的低语,然而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血液冻结,
“然后,当着他的面,一寸寸捏碎那畜生的每一根骨头,拔光它所有骄傲的羽毛,最后……把那只血肉模糊、不成形状的东西,塞进他宝贝儿子的嘴里。”
他要用最直接、最野蛮、最残忍的方式,彻底击垮这个纵横西域多年的马匪头子最坚硬的心理防线,碾碎他所有的骄傲与抵抗。
“然后,告诉他,”
谢知白继续道,语气平稳得毫无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既定事实,
“这,仅仅是个开始。如果他不想亲眼看着他的黑沙帮上下老小、乃至所有与他们有过来往、沾亲带故的部落亲族,都落得比这只金雕凄惨百倍千倍的下场,就乖乖把他这些年来,与朝中哪些大人物暗中往来、输送了哪些违禁物资的详细名单和铁证,一字不差、毫无保留地交出来。否则,”
他微微倾身,烛光在他眼底投下冰冷的阴影,
“我不介意让整个西域边境,从黄沙到绿洲,都知道得罪我谢知白,是什么下场。”
这已远远超出了单纯的报复范畴,更是借机敲骨吸髓,要将黑沙帮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彻底榨取干净,并顺势挖出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更深层的朝中保护伞与合作者。
萧寒声沉默地听着,将每一项冰冷残酷的指令都清晰刻入脑中。
他看着烛光下谢知白那张苍白却异常冷静的侧脸,看着他轻描淡写间便决定了无数人生死命运、操控着他人极致痛苦的模样,心中并无半分恐惧,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混杂着难以言喻的痛惜与绝对忠诚追随的复杂情感。
他比谁都清楚,眼前的这个人,早已被过往的血海深仇与宫廷内外的残酷倾轧,硬生生塑造成了一柄无比锋锐、也无比无情的毒刃。
“对付赫哲,我亲自去。”
萧寒声道,语气不容置疑。此事关系重大,且极度凶险,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更需要极强的武力震慑与临机决断。
谢知白闻言,猛地转过头看向他,眼神瞬间锐利如出鞘的刀锋,寒光迸射:
他的反应快得几乎有些失态,左肩的伤口因这突然的剧烈动作而被狠狠牵动,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让他脸色骤然一白,好看的眉头紧紧蹙起,额角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萧寒声立刻上前一步,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扶住他微晃的身体,却又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时硬生生停住,只是目光如同烙铁般紧紧锁着他,声音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你的伤未愈,我必须确保此事……”
“我说了不行!”
谢知白打断他,声音冷厉,带着前所未有的强势,但那层冰冷的强势背后,却难以掩饰地泄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因深切担忧而起的焦躁与失控,
“赫哲如今已是穷途末路的困兽,必会拼死反扑,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你上次北境受的伤才好透不久,我不准你再为我涉此奇险!”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不会有事。”
萧寒声声音低沉下去,目光沉静却如同磐石般坚定地看着他,试图传递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完好无损地回来。”
“你的保证不值钱!”
谢知白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带着罕见的尖锐与激动,说完他自己都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如此失控地吐出这样伤人的话。
他猛地别开脸,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单薄的胸口微微起伏,显露出内心极大的情绪波动。
萧寒声看着他这罕见的、几乎可称之为脆弱的失控,看着他苍白侧脸上那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的、泄露了所有紧张情绪的薄唇,心中那股滚烫的、名为“在意”的情绪再次汹涌而起,冲刷着他惯常冷硬的心防。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去扶他颤抖的肩膀,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意味,轻轻覆盖住了谢知白放在膝上、正因为用力而微微攥紧的冰凉的手。
谢知白的手,冰凉如玉,且带着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
萧寒声的手心,却滚烫似火,干燥而粗糙,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坚定而有力,仿佛能驱散一切寒意。
谢知白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就想抽回手,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炽热烫伤。
然而,萧寒声却更快地收拢手指,更紧地、却又不失温柔地握住了他,不容他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