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请自重(7)
外面的雪不知何时下得紧了,两个小丫鬟平儿和安儿一左一右,倚坐在熏笼旁直打瞌睡。
沈鲤将睡着的岫姐儿卧下,为她盖好被子,走到门前忽觉得有点漏风,她忙关好门,蓦地注意到地上有两只湿润鞋印。
明显是男子所留,边沿处还有些许碎雪尚未融化。
沈鲤微愣,周将军他……方才来过?
之前她便听宋姐姐说过,将军是个极守分寸的人。
每回看岫姐儿都把她们支开,有什么话要问也是让孙嬷嬷居中转达,从不与乳娘或是丫鬟独处一室。
他院中的那些丫鬟,这么久了也从未有人近得他身。
——若是得手,千里之外的公主定然早就得了讯息,从而刁难将军。
若非有小姐在,许多人都怀疑将军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沈鲤胡思乱想半晌,梳洗更衣罢,上床陪岫姐儿去了。
另一边,周宗璋步履匆匆地回到自己院中,立在廊下出神。
有丫鬟上前来伺候他更衣,被他冷眼瞥了一下。
那丫鬟登时垂首退下。
她们早已习惯被如此对待,只是碍于公主的旨意,不得不照做罢了。
万幸的是,周将军虽对她们冷淡,却并未苛待为难她们。若不然,她们这些被挑选来的丫鬟才要左右为难。
院中侍立的丫鬟与小厮悄无声息地隐在暗处。
碎琼乱玉,北风凛冽,周宗璋却似不知冷般,久久地伫立在那。
他脑海中一遍遍回荡着方才听到的声音,语调低柔,含着娇柔的笑音,隐约间,像极了他那失散了的小娘子在哄他吃药时的声声软语。
他的娘子会是那个乳娘么?事情会如此凑巧,还是他思念成疾出现了幻觉?
周宗璋望着漫天雪花,巨大的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
说来可笑,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容貌、家住何处,却与她情根深种、生下了女儿。
他大海捞针般寻了她许久,一直毫无音讯,府中却忽地多了一个与她有点相似的乳娘……
周宗璋眸光微深,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不论结果如何,他总要试一下才肯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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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直下了两日,待雪停时,孙嬷嬷吩咐府中的丫鬟小厮扫雪清道,身形灵巧的小厮爬到屋脊上,用扫帚将积雪推下。
簌簌的雪声在花窗外响起,引得暖炕上岫姐儿的注意,一双乌黑澄澈的大眼睛睁得溜圆,支棱着小耳朵静听,认真又专注的模样引得屋里伺候的人都笑了。
宋香云道:“岫姐儿是个聪慧机灵的,昨儿大雪压折了树杈儿,被她听着了,瞪着眼睛挥舞着小手直往外挣,这么小的人儿就惦记看热闹了。”
沈鲤笑道:“只可惜眼下太冷,不便抱她出去玩,若不然去堆个雪人也好。”
小丫鬟平儿性子跳脱,笑嘻嘻道:“不如奴婢去院里盛些雪来,给小姐玩一玩,也是应个景儿。”
沈鲤不敢擅自做主,让安儿去问过孙嬷嬷,得到允许后,才让平儿掇着只银盆去院子里弄雪。
平儿从花枝上尚未染污的积雪挑了些,捧了小半盆回来,放在炕桌上,沈鲤抱着岫姐儿看盆中雪,握住她的小手指戳了一小团,见小姑娘倏地睁大了眼,小嘴巴弯起笑了起来。
宋香云在一旁逗她玩,平儿又献宝似的,捏了两个雪球在一旁抛掷,如耍杂技般,看得岫姐儿眼花缭乱,口中啊啊呜呜叫个不停。
满屋子欢声笑语。
周宗璋走到廊下时便听着了,他脚步微顿,挥退随从,放轻步子走近。
他并未直接进门,而是悄然立在了花窗下。
隔着窗纱,屋内的情景看不十分真切,但周宗璋的目光却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那个姓沈的乳娘,尔后才落在女儿身上。
小姑娘被逗得开怀,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张舞着小手直拍,身上的绯红夹棉小裤挣出了袜筒,露出一小节白藕般的小胖腿。
这段时日,她长大了不少。
周宗璋望着女儿出神,忽地听到了身后的一声低咳。
孙嬷嬷笑道:“将军来看望岫姐儿?老奴吩咐乳娘丫鬟们暂且避让开?”
周宗璋道:“那个姓沈的乳娘留下,我有几句话想问她。”
孙嬷嬷脸上闪过疑惑,颔首道:“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她熟知将军的脾性,吩咐宋氏和两个小丫鬟子退下,引着沈鲤来到了明间的屏风后面,叮嘱:“沈小娘子,将军他有话要问你,你且仔细回答。”
沈鲤愣了一下,惴惴问:“嬷嬷,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当么?”
孙嬷嬷摇头,“我也不知怎么,不过你也别怕,这阵子你伺候小姐做得很好,想来将军不是要责难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