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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罗(16)

许久之后,才听到他低低喊了声“姐姐”。

林间,月华朦胧,风声依稀在耳,犹如老媪的轻叹。林间的道借着舒院如昼的灯火渐渐清晰,男孩背着疲惫垂眼的女孩,一路走着坑洼不平的小道,那道路且窄且难,在他脚下缓缓展开,他怕道路颠簸,避开碎石断枝。风扬起他的鬓发,俏皮的发梢挠着舒仪的鼻间,窜进馨恬的味道,像是夏日轻风带起的荷叶香,清淡悠远。又像树林中的叶香,一丝一缕都淬于自然。

梨园里的灯火开始移动,向着小道的尽头慢慢聚拢。有人惊呼:“是七小姐啊,八少爷背着呢!”这一声叫唤把所有人都召来了。小道口堵着十几来人。等到舒轩靠近,立刻有人围了过来。

“快把七小姐抱下来。”一道酥软的声音惊醒了神志迷糊的舒仪。她揉着眼看前方,为首的丽人二八方华,娇胜桃李的一张芙蓉面,笑时脸颊旁有一对浅涡,素颜端庄。这张脸……好熟悉。

她骤然睁眼,这张脸,午后时分才在假山后见过,样貌、姿态、笑声都深刻地烙在脑中。一瞬间,那种不胜恐惧的感觉又浮上心头,她蜷起身子,伏在舒轩的背上。靠在最近的下人走上前,搭在舒仪的肩上,似乎要把她抱下来。

“啪——”地挥开来人的手掌,舒仪怒瞪过去:“滚开!”用如此娇气带些甜腻的童声吐出如寒冰一样的话语,震住了正欲上前的几人。那丽人也是一惊,细细打量肮脏不堪的舒仪,随即释然,柔声道:“你大伯,二伯为了担了半天的心啦!快些回内院休息吧。”

舒仪不应声,丽人舒了一口气,上前来轻轻抚她凌乱的发,她咬着下唇,顺着那丽人纤细的指往上看,宛如刀削的窄肩,温和的笑容,还有脸颊旁簪子流苏的轻轻晃动。她忽而笑了起来,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道:“轩,我要回院子。”

下人们让出道,舒轩背着她,踏过院中凋零的梨花。舒仪回过头,丽人依然保持着恭谦的姿势站在原地。那如墨所泼的夜色浓地化也化不开,蒙住了她的眼。就在刚才,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告诉她,明天要顺着这条路上山,学习武学之道。

“姐姐?你在哭吗?”

她惊讶于这一声询问,张张嘴,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然而内心却挣扎着要喊什么,脑中恍惚有个声音在问:

舒仪,你是假的吗?

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

“乱说,”舒仪把脸埋进舒轩颈窝,软软道,“我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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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七月,骄阳似火。

西桐城的太阳是真正的火,明亮的,炙热的,不留一丝余地的烤着大地。万里碧空如洗,片云不曾偶过。偌大的天空只挂着一轮烈日,白晃晃的光线把城里城外照了个纤毫毕现。西桐城外有一条古道,离城门五里的道旁,有一棵老梧桐,梧桐下设着一个茶铺。茶铺的一边是护城河,河是骈江的支流,水流湍急,时近八月,水势更是饱满,激流的河水像是群马奔腾。

茶铺的三个大棚下,有四十来个过客,有腰畔悬剑的江湖客,也有走南闯北的商贾,谁也不愿在七月的午时赶路,就停在了这古道骄阳的唯一阴影下,乘一回凉,饮一壶茶,说两则逸事趣闻,聊以一笑,等日头凉了,茶铺下的人渐渐散了,这些笑谈就跟随各人散入九州南北。

“江猴儿,今儿个你给我们说一段什么?”左边茶棚下坐着一个劲装汉子高声对着梧桐树下喊。梧桐绿荫,蓬蓬如伞,树下站着两个人,一个虎目虬髯的佩刀客,一个精灵乖巧的十六、七岁的少年。那少年听到茶棚中高喊,咧嘴一笑,手脚并用,“呼哧”一下窜上梧桐的高枝,他单手勾着枝丫,在那茂密的丛叶中转了个圈,一跃而上,又跳高几分,盘腿坐上了横侧伸出的树枝上。这一串动作灵活自如,宛似林中一只野猴,惹来茶棚中一片轰然叫好。

江猴儿作势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看着棚中饮茶的众人,道:“各位都是南北往来、见多识广的人,我小猴儿不敢在大伙面前献丑,只是近日听得一个传闻,想说给大伙听听,聊以一笑。”他停顿一下,看到棚下的众人都把注意力投向此处,心中不由满意,续道,“今年四月昆州异姓王杜震杜王爷薨逝了,才过三月,骈江上游连降了近一月的暴雨,雨势不停,昆州一带地面和河床坡度陡峭,急剧涨落已成洪流,淹了不下百顷良田,眼看就是一场水患。昆州之难,为何如此之多,大家可知道缘由?”

茶铺内一时安静,日光似乎更烈了,左首棚下的一个略有发福的中年男子抹了抹额上的汗,开口道:“是不是有传闻说是杜王爷去了,昆州星象异动,天狼星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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