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着,已经走到了东厢门口,两个家丁守在门口。自从把宁远侯救回来,害怕同类行刺的事发生,他在院中安排了重重保护,低声问了家丁,知道宁远侯还没醒来。
“大人放心,我们进去看看就行。”丝毫不理会张任知为难的脸色,舒仪、舒轩、小柯鱼贯走入厢房。
此时天色仍是白朦朦的,几丝微光透入窗棂,映在地上,如水轻泻。舒仪绕过屏风,床(chuang)上正躺着一个人影,房里幽幽地浮着一缕药香。
曾经在脑中也勾勒过宁远侯,却从未想过,他竟是这个样子——约莫二十六七岁,侧面如刀雕而成,线条利落,眉宇间磊落分明。
“这就是宁远侯?”舒仪诧异地低喃,视线游移,床(chuang)上人在睡梦中也许并不安稳,锦被有些凌乱,手伸出被外,微微曲成爪。
眼光蓦地停在他的手上,指节粗大,手背上浅浅的有些细小疤痕,舒仪眉蹙起,心念一动,走到床沿边,伸手探去。
床(chuang)上人猝然惊醒,反手“啪”的一声扣住舒仪的手腕,冷声说:“你干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粗哑,舒仪微微一惊,乌黑的眸子在他脸上一转,笑道:“宁远侯?”
听到这三个字,尉弋的手不自觉地轻轻一颤,心脏不受控制地急跳。其实他并未沉睡,在众人走到他房门前时就早已清醒。自从伤重昏迷中苏醒后,他就不曾真正熟睡过。时时刻刻注意着身边的状况,借由重伤的理由避开了那些让他惶恐的目光。
他,并不是宁远侯。
他穿着侯爷的衣袍被救了回来,在第一次苏醒时,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没有否认众人对他的称呼——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
如今他再要开口否认,就是要项上人头落地了。
腹部的伤口有了些痛楚,他皱起眉,忽然极淡的幽香拂到鼻端,清淡怡人,心不由平静下来。细品之下,这淡香像是梨花般清冷,直欲漫进四肢百骸,缕缕不绝。他不禁抬头看向舒仪,只见她虽穿着男装,倒也不故意掩饰性别,长发随意地在脑后一束,乌黑发亮,与她的瞳眸同样色彩,微光一照,真正是墨玉流光。
尉戈稍一打量,就知道对方并不是昆州女子。她进房之后那句轻语他装作熟睡时也听见了,声音清脆柔美,是南方独有的一种语调,珠玉似的圆润。
舒仪摆着好笑的表情看着尉戈,看他神色复杂的脸色,眸中深蕴着一些不知名的东西。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呆呆地注视了自己良久。
自己是那种可以让别人这么关注的美人吗?舒仪左手抚了抚脸,一眼瞥到旁边小柯的一脸嘲笑,即使皮再厚,她也不由有些脸红,作势轻咳了两声。
尉戈怔忡之间,发现自己竟还扣着对方的手,忙放开,问:“你们是什么人?”他才一放手,舒仪就后退了两步,那极似梨花的幽香立刻淡不可闻。
舒仪施礼,道:“我们来自京城舒家,家中排第七,第八。听太公之令,前来辅佐侯爷。”
舒阀?尉戈转头看了看几步之远的舒轩和小柯,脑中飞转,舒阀是“王辅之家”,世代出辅佐皇族的人才,是赫赫有名的士族。得到他们的认同,才是真正步入权力之巅的表现。昆州如今无主,就等着宁远侯继承王位。舒阀派人前来,也是情理之中。
可如今……
第9章
尉戈的视线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还是很难下定决心,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的态度既不是疏离也不是欣喜,态度含糊,舒仪也不见怪,转开话题:“侯爷练过武?”
“练过……跟府里的武师学过几年功夫。”
舒仪笑了笑:“我想也是,侯爷一人从劫杀中逃脱性命,必不是偶然。”
尉戈闻言,想起了在树林里挡在他身前的李俊,心中一痛,表情僵硬地说道:“也只会几招粗浅功夫,能逃脱性命全靠侍卫舍身成全。”
舒仪叹道:“侯爷的侍卫全部都护主身亡,只怕侯爷还会遇到行刺,不知侯爷府上还有没有侍卫,可以在养伤这段时间调来?”
尉戈叹了口气:“这次去永乐城,我已经把府里无用之人全遣散了,府中下人全带在身边,谁知会让他们在这里丧命……”话到这里,他突然警觉,舒仪状似语出无心,怎么句句都像是旁敲侧击?
舒仪见他神色悲伤,忽而又有些复杂,又道:“侯爷也不必太过伤怀,回永乐城的途中,我弟弟舒轩会护卫侯爷。”
尉戈抬起眼看向舒轩,心里苦笑:居然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口中却道:“那就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