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仪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这让她忆起了小时候——她一个人坐在舒老的身边,看着许多人前来拜见,他们一个个都满面笑容,可她偏偏觉得害怕,只好紧紧攥着舒老的袖子……
郑衍一见她表情松动,心中高兴,指着街尾道:“拐过那里就到了!”
他所指的似乎是一幢小楼,等两人走近了,舒仪才发现,那是一户独门独户的院落,临街而立,榆柳门庭。黑漆大门紧闭,只有偏门半阖,似乎正等人来。
舒仪有些诧异,这是酒楼?
才走到门口,就有一个老仆迎了出来,他看到两人,很是惊讶,“客官这是……?”
郑衍道:“我是刘皓的侄儿,快让人去备些一桌酒菜。”
那老仆听到刘皓的名字,浊黄的老眼一睁,半晌没答上话。最后把眼光投在郑衍的腰间,那是一条青琅秆,品质上层。平常的富贵人家用来做玉佩不少,要用色泽几乎一样的作腰带还真没几个。
老奴忙打开门,口中说着客套话,一路把郑衍舒仪引进门去。
进了门中,便听到水声。舒仪放眼看去,想不到门内竟是别有洞天,院中假石嶙峋,嵯岈陡峭,花木相间中引了一道泉水,水流淙淙犹如鸣乐。院中庭阁与树木融为一处,其雅致的格局是江南林园的风格。
舒仪疑惑更深,这显然是刘阀的一处产业,酒楼白日闭门,这里到底用来做什么的。
老奴来到楼前,请扣门。一个红衣丽人打开门,看到郑衍和舒仪,绽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老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就走开了。
红衣丽人敛衽行礼,对郑衍说道:“下人不懂礼数,怠慢了刘少爷。”她听守门老奴说来人是刘皓的侄子,以为对方是刘阀的公子。轻摆袖子,她侧身让开道,“两位随我来。”
这是一座西面八角的小楼,到了楼上,舒仪环顾四周,院中景色一览无余,环楼几株青松,掩着一角朱漆栏杆,檐角铜铃闻风轻响。
红衣丽人把他们带到主厢房的厅堂,镏金铜炉早已燃碳,融融如春日一般。八名娉婷女子很快端上玉盏银筷,四季果疏,紫檀吉祥桌上放满了精致的点心。
其中一女为郑衍奉上温热的布巾,嫣然一笑说道:“两位贵客要唤我们的时候,只管摇墙上的铃。”婢女们一福身,动作一致地转身退出房,脚下没有一点声响。红衣丽人退到房门口,忽而转过身,上下打量了舒仪几眼,眸光盈盈一转,柔声对郑衍道:“刘少爷还要留个人服侍么?”
郑衍一摆手:“不用。”房内这才退了个干干净净。
舒仪被红衣丽人最后那探究的眼光看地浑身不舒服,只好低下头去吃了几块点心。
“你吃东西的样子,倒像是个名门千金。”郑衍忽然说道。
“什么像,”舒仪淡淡嗔他一眼,“我就是。”
第26章
郑衍微怔,旋即咧嘴笑了起来:“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舒仪摇摇头:“我可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哪知道你想什么。”
郑衍道:“看到你从墙上跃下来,我想有两个可能,你要不是飞贼,要不就是舒家的人。可是白天又怎么会有贼盗出现在那样的宅第,我猜,你莫不是舒家人吧?
舒仪徒然一惊,半块桂花酥已经到了喉口,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她心想,这时候是不是应该一扔盘子站起身,把桌子掀翻,然后大吼,我舒家人绝不会与刘家人同席而坐,同桌而食,接着还应该把刚才吃的那几块点心全吐出来,最后一甩袖子,施展绝顶轻功飘然离去,留给他一个脱俗的背影……
她拿起茶盅,呷了两口,抬眼时和郑衍观察的视线撞在一起,他的眼眸清澈晶亮,像黑水晶一般,这让舒仪产生一种错觉,这样的瞳眸似乎能将任何事物都倒映出来。
郑衍停了片刻,又说道:“看到你买了那个九扣连环,我又想,你应该不是舒家人。”
舒仪感到意外:“为什么?”
“你以高于市价近十倍的价格买下它,”郑衍神色从容,“舒家的人都精明地很,哪会有你这么笨的。”
舒仪浅浅一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气愤。可她知道郑衍这句话有所保留,他的疑虑没有真正打消,她道,“所以呢,你想要知道我的身份?”
郑衍想了想,摇头说道:“还是不知好,不知者无畏这句话对人对己都可以用。”
两人相视而笑,很有默契地把这个问题揭过不再谈论。
其间婢女又进房送来几样点心,想是刚从厨房端来的,热气腾腾,香味袅袅。舒仪吃地极为尽兴,其中有几样吃食她从未听过见过,口味却是一流。郑衍也算一个好谈客,言谈绝不叫人乏味,偶有引经论典的言语也足以说明他才识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