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鱼谣(58)
这个时辰,春风酒楼已经关门了,大堂里没有电灯,黑漆漆一片。
洛迎窗摸着黑往楼下走,通向后院的门帘突然被撩开,一道烛光点燃了大堂一小片区域,流筝掩着火焰快步靠近楼梯边,轻唤道:“姐姐。”
洛迎窗应了一声,便拎着裙摆往楼下迈去:“风眠哥哥和干爹人呢?”
“都在干爹房里呢。”两个人一边往后院的屋里走去,流筝一边担忧道,“姐姐,方才起的火势可有伤到你?”
“没事,我有分寸。”洛迎窗轻叩了下付山海的房门,便吱呦一声推门而入,“那点烛台我还应付得来。”
流筝点点头,还是有些后怕,毕竟洛迎窗在大火面前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多年积压的恐惧可不是想要克服就能立刻克服的。
付山海见洛迎窗来了,便倒了杯水递给她压压惊,瞧她那副还未完全褪去的憔悴,不由多念叨了几句:“大丫头啊,也亏得你冒着起火的风险,就为了跟程雪案演这么一出痴情的戏码蒙混过关。”
“官府的人被搜查定罪,表面上只是牵扯进来一个年少轻狂的六殿下,但其实直接受益者也有我们一份儿,再加上那本消失的卷宗……程雪案多疑,他肯定不会相信这只是巧合而已。”洛迎窗双手捧着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又继续道,“他今天来,定是想从我口中套出什么话或者找到些许破绽,我们好不容易在这件事上悄然隐身,断然不能冒这个风险,再将把柄落在他手上。”
“你就这么有信心,他会中了你的美人计?”默默坐在旁边一直没开口的风眠突然抬起眼皮看向洛迎窗,眼神里不免担忧,停顿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继续道,“我从来都相信你的理智和判断,但感情之事是没办法算计周全的……迎窗,小心玩火自焚。”
洛迎窗点点头,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敢用这种没有把握的筹码去赌程雪案的信任,只是她隐约间觉得,程雪案在看向自己时总有一种道不明的情愫,而那种情愫似乎并非属于自己,这大概便是女人的直觉。
虽然洛迎窗并不在乎那点微薄的情愫究竟从何而来,但她却意识到这种无端的偏袒倒是可以短暂地被利用来达成某种目的。
思虑间,风眠再度开口提醒道:“演戏归演戏,你莫要当真陷进去。”
“我不会的。”无情一身轻的洛迎窗莞尔一笑,“倒是楼玉卿那边,他明目张胆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定会招来记恨,刚好给我们一个‘黄雀在后’的机会——关键时刻,总要塞他一个人情,让他感激涕零。”
自那以后,朝堂中风平浪静了好一阵子,几方势力相互制衡,却只是暗中较劲,不再高调行事,唯恐让对方抓到把柄。昭武帝颐养天年,乐得看到如此均衡的局势,稳坐他皇帝的宝座。
炽热的烈阳烘烤着京城,灼烧着每一个各怀心事的人。
春风酒楼趁热打铁,特地推出了夏日新品,清爽的刨冰成为过路人必备的解暑秘方,没有了官府的为难,春风酒楼毫无阻碍地继续名气远扬,重新迎来了食客络绎不绝的浪潮。
六殿下楼玉卿因为解决贪污舞弊一事有功,引来许多攀附权势之人的簇拥,不过也难得这孩子出淤泥而不染,愣是没给任何人吹吹耳旁风的机会,只认公认刚正不阿的尚书令大人教诲。
尚书令蒋先其同中书令韩持从学生时代便为挚友,志趣相投一起入朝为官,已是数余年,他们两位元老与年纪稍轻的补射大人岳松照好不对付,但如此三边制衡的关系,倒是为昭武帝所乐见。
不过对于楼玉卿而言,韩持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岳父大人,就算表面公私分明,但终归是亲疏有别,反倒是蒋先其没有庞杂的利害关系,所以楼玉卿极为信任他。
当然,也有传言说,楼玉卿是想要效仿自己的太子哥哥,娶走尚书令大人家的千金。
对于这些闲言碎语,楼玉卿是断不理睬的,蒋先其似乎也没有这样的打算,他这个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板直得要命,连避嫌的举动都没有
。
这天,楼玉卿想要向蒋先其讨教朝中要事,听闻春风酒楼装潢典雅,又有专为文人议事提供的静雅之间,便打算在此一叙。
为了掩人耳目,楼玉卿和蒋先其并没有提前跟春风酒楼打招呼,只是以韩煦的名义定下了一间雅间,反倒引起了洛迎窗的怀疑。
“韩公子预定我们酒楼,从来都是亲临于此,若是有要事难以脱身,也都是其随从专程跑这一趟,今日这人却是从未见过。”
付山海边啃着馒头,边猜测道:“跟韩公子亲近之人,又不愿透露姓名……难不成是中书令大人,或是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