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驿密语(35)
陆沉壁此刻才突然发现,江九歌太过于依赖自己,若是以前便也这样吧,可是现在她自身都难保,自己面对着什么东西她都不知道,她又怎么能护着江九歌一世?
江九歌闻言红了眼,他看了一眼陆沉壁,起身向外跑去,刚打开门就被绊倒,抬起头只见是一个小小的人儿,即便被他撞到了,却还是巍然站在那儿。
陆沉壁注意到门口的情况,抬头看去,诧异道:“老陈?你怎么来了,快进来。”说着,陆沉壁一把拉起江九歌,将老陈扶了进去。
江九歌见此也是没有再闹,给老陈倒了一杯水之后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站在角落。
老陈双唇干涸,脸上的沟壑中还夹杂着一些沙土,杂乱而花白的头发上夹着干枯的树叶,本就佝偻的背更加低了,他看了一眼陈久和角落的江九歌,又看向陆沉壁。
陈久从刚开始就关注着老陈,此刻自然是明白老陈的意思,他对着陆沉壁点了点头,拽着江九歌就出去了,见此老陈才开了口。
“小姐,我知道骨驿被灭,你们会缺人手……”
老陈说着,双手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一块布,那块布上的颜色已经褪去,周围也已经脱线,老陈剥开一层又一层的布,最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他粗糙的手在上面停留了一下最后还是收回,将令牌递给陆沉壁。
“我的手太脏了,就不碰了。”老陈红着眼,泪水在眼眶中闪烁,一双手越来越颤,“当年我们没守住陆家,现在自是该守住你,这是破晓军兵符,有了它,你就放心去做你想做的,我们为你兜底。”
陆沉壁闻言一阵头痛,关于老陈的记忆在心底深处被挖了出来。
当年老陈拼死守护陆家,把她送了出去,而她被救走之后,老陈被活捉,为了拷问她的行踪,被刑部硬生生断了腿,像乞丐一样被丢在了闹市街头。
而她,她是见过老陈的,她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便逃似的离了那里。
回到骨驿之后,整个人魔怔一般不人不鬼,然后她被骨主打晕,吃下了一粒药丸,自此,过往的记忆便在她的脑海中渐渐淡却。
思及此,陆沉壁心中隐隐涌起酸涩,她不顾老陈的抗拒,拉起老陈的手放在兵符上。
“陈叔,当年的事和你们没有关系,即便你们来了,结果还是不会改变,你的手……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
大理寺内,骨主站在窗边看向屋内,一只手搭在窗边,面上情绪不显,手上却不自觉的使劲。
裴无咎面色痛苦的蜷缩在床上,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滴,浓重的药
味散出,骨主微微皱眉,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把毒药涂在自己的刀上还不注意刀的去向,硬是挨下了这一刀。
他拿出一个白玉瓷瓶在手中缓缓摩挲着,犹豫些许还是点了门口两人的穴位迈步走了进去,他将药喂给裴无咎后便坐在塌边,裴无咎胸口散发的血腥味愈发浓重,直到看见血丝沿着裴无咎的嘴角缓缓流下他才叹了口气离开。
裴无咎蹙着眉头,一只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被子,额头的汗珠越发的多,嘴中不禁喃喃道:“师傅……”
混沌中,一个小男孩站在城门口,身着上好的绫罗,肉嘟嘟的脸上表情坚毅,“爹,娘!我不要原谅你们了,我一定会比你们还厉害的,十年之后,我会回来证明给你们看!”
语罢,他头也不回的跑了。小小的人儿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找了多久才遇到了师傅。师傅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刚开始怎么都不答应收他做徒弟,最后大抵是被他的诚心打动才收他为徒。
辗转十几年过去,他已经长的极为出挑,师傅说∶“我听说孩子们到你这般年纪,就该去科考了,你去参加科举吧,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他拜别师傅前,从不知晓这会是他和师傅最后一次会面。
回忆在心头盘旋,裴无咎“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愣愣的躺在榻上眼神逐渐清明,胸口的伤还是在痛,他想要拾起身来,一阵撕裂感自四肢百骸蔓延,最后只能艰难的靠在塌边。
他受的这一刀,他认了,是他自己放下了警惕,怪不得其他人,他本来和陆沉壁就不该是一路人。
他是大理寺的少卿,陆沉壁是骨驿使,两人目的本就不一致,之前能走到一起,只是他们有了短暂的共同目标,而在这个短暂平衡被打破之后,他们自该是分开了。
裴无咎伸手拂起自己额头的发,仰面一笑,咬了咬牙,颤颤巍巍的从塌上下来,换上衣服之后深吸一口气,坐在书桌前,将自己调查来的结果一一归纳,当快要完成时,太阳已经逐渐垂落,他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