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请自来天师馆(7)
“我在看风水啊,说不定有个好物件,我顺手收了……”他笑得若无其事。
林婧家的防盗门漆已经斑驳,门口那双塑料拖鞋沾着厚厚灰,像很久没动过。
我敲门,里面传来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干巴巴的“谁啊”。
门开了,站在里面的女人四十多岁,脸色发白,眼底青黑,头发随便扎成一团,穿着一件旧毛衣。
她看到我,愣了愣, “你是……?”
“阿姨,我是宋辞,林婧的同学。”我把喜帖递过去,“这个……是我前几日收到的。”
她的手指在接过喜帖时颤了颤,眼神一闪,却没接话,只是转身往屋里走,边走边说, “婧婧……早就走了,还折腾什么婚礼啊……”
我们跟着进屋。
屋子很小,客厅摆着一张矮茶几,角落有一张破沙发,垫子被坐得塌陷下去,墙上挂的日历还停留在半年前,林婧出事的那个月。
茶几上有一碗结了硬皮的稀饭,旁边搁着一支快燃尽的白蜡烛。
贺临川用指节敲了敲茶几,眼角的笑意淡了些。
我压低声音问, “阿姨,最近有人来找过您吗?”
她抿了抿唇,声音像漏气的风箱,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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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告辞时,院门口围着几个邻居。
一个穿碎花衬衫的大妈边剥瓜子边凑过来, “你认识林婧吧?她那事儿啊,听说被结了阴亲,没嫁人就去了,下辈子可怎么办……”
另一个戴绿头巾的婆婆接话, “我听说她临死前去找过那个‘阴婆’,就是专给死人办亲事的!”
“阴婆?”我追问,“在哪儿?”
大妈吐掉瓜子壳,压低声音, “东郊,铁路边那片破平房……你去找,说不定还能碰到她。”
一个瘦高的老头靠在墙边,突然插嘴, “碰不到了,她去年就死了。只是……”
他看了我一眼,慢慢咧开嘴角,“有人说,她死后还继续替人牵红线。”
那一瞬间,巷子里的风像被抽空了。
贺临川咳了一声,似笑非笑地拉着我往外走, “走吧,该去拜访那位死了还上班的工作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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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郊的铁路边,荒地上铺着一层薄雾,铁轨都生了锈。
再往里走,是一片低矮的平房区,墙皮斑驳,窗户破裂,空气里有股潮腥的味道。
“这地方要是拍恐怖片,气氛满满的。”我缩了缩脖子。
贺临川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晃着他的水果手机,一副来踏青的模样, “恐怖片?这还不到标准。要是半夜有人在这儿敲你窗……”
我捂住耳朵, “闭嘴。”
我们停在一间门口挂着旧竹帘的小屋前,帘子断了半边,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
屋门锁早就坏了,轻轻一推就开,里头扑面而来的是发霉和药草混合的味道。
屋里光线昏黄,唯一的窗户被厚布钉死。墙上挂满泛黄的婚纱照,新郎新娘的脸全被用红笔涂满,只留下空洞的眼睛。
我打了个寒颤, “多大仇才会把人的脸涂成这样啊!”
贺临川走到墙角,翻开一个木箱,里面整齐摆着一迭迭粉色喜帖。
他随手抽了一封,放鼻下闻了闻,眉毛一挑, “还是新写的,这墨香还在。”
我接过来,纸面微微潮凉,翻开一看,收件人赫然是宋辞。
背面,娟秀的小字一行, “替我嫁过去。”
我呼吸一紧,抬头看他, “这什么意思?”
“替身婚礼啊。”他像是在解释明天天气,“亡者请活人做替死鬼,自己就能回到阳间。条件之一是活人得和亡者有生前交集,最好是物品的羁绊。”
他用扇尖点了点我的手腕,“比如,高中时,你送林婧的原子笔。”
我盯着他, “你是怎么知道的?”
脑子里像有人翻开一页旧相册,啪地拍在我眼前︰
那年冬天,教室暖气坏了,冷得我们上数学课时呼出的白雾都能凑成一团云。
林婧坐我旁边,手指被冻得通红,还要埋着头抄板书。她的笔芯眼看就要断墨,偏偏口袋里翻不出一支能写的。
我那天正好多带了一支黑色原子笔,笔杆上还贴着一张小小的漫画贴纸。递过去时,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笑得像从暖气里探出来的猫, “谢谢。”
我就这样把笔送她了,后来,我就忘记了。要不是贺临川提起,我都不会想起有这一回事。
回过神时,贺临川正饶有兴趣地盯着我,像看穿了什么,“我知道的事可多了。”
忽然,门外的风声变重,“哗啦哗啦”的竹帘声像有人用手拍打。
我下意识往后退,背抵着冰凉的墙面,脚尖碰到一个硬而干脆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只干枯的手,像褪色的枯藤,正从喜帖堆里一点点探出来,指尖死死勾着红纸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