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里，地龙早就烧了起来，温暖适宜，绝不会让新帝有半分不适。

他放下御笔，视线不自觉飘向花窗外。

那里有个男人，头上肩上铺满了雪。

墨狐大氅与里头的紫衣官袍，皆看不清色泽。

寒风凛冽，他却跪得笔直。

像一个雪人。

第168章 她是臣的妻，臣犯下大错，愿负荆请罪求她回家

新帝喝了一盏茶，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的视线移至御案上那沓很厚的奏折。

身旁的大太监福海瞧见后，立刻就将那奏折从一堆奏折的底下小心取了出来。

“陛下，您看这……陆大人一直跪着也……”

福海捧着奏折，迟疑地提醒着新帝，这样终究面上不好看。

新帝却是闭上眼，一言不发假寐着。

他心中烦躁，倘若那商妇犯的别的罪，他也能网开一面。

可谁让她犯的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他亦是看在陆瑾晏为先帝效忠多年的份上，才没有将她一家都下狱。

他实在太冥顽不灵！

“去，告诉他，那个商妇罪无可恕。若是他再这样逼迫朕，别怪朕不留情面！”

新帝眼神犀利，看得福海心中忐忑，忙垂下眸子，恭敬地应下。

他才出了勤政殿，被风一吹，立刻冷得身子抖了抖。

先前聚在一起说闲话的三个太监，此时都谄媚地跑到他跟前。

“公公有事您吩咐！”

福海看着这高矮胖瘦不一的三个人，翻了个白眼就推开他们朝陆瑾晏去了。

肚圆的立刻急急地跟上，为他打着伞避雪。

福海搓着手，哈出一口冷气，打量着硬抗的陆瑾晏。

冰天雪地的，这位陆大人的眉毛都结了霜，面色更是煞白。

他闭着眼跪着，若不是还有气息，福海都怀疑他不行了！

“陆大人，您回去吧。陛下真生气了，您莫要为了一个女人与皇上斗气啊！”

“您官运亨通，何必为了她，影响日后仕途呢？”

“听小人一句劝，陛下过去就欣赏大人，日后也是如此，莫要再为难陛下了！陛下登基后，本就事务繁杂，少不了陆大人您为陛下分忧啊！”

福海好声好气的，可陆瑾晏却是吐出一口浊气，纹丝不动。

“公公，还请通传，让我亲自与陛下说个清楚！”

“哎哟！”福海气得不轻，没见过这样执着的人！

“您也不怕陛下生气，将您也下狱了！您与那商妇关系匪浅，陛下已经睁一眼闭一眼了！”

福海才站了一会儿，便是穿着厚厚的袍子，依旧觉得刺骨的冷。

可陆瑾晏却是跪足了两个多时辰，一声不吭。

“请公公帮我一回。”

陆瑾晏对福海作揖，惊得这个大太监跳脚。

过去新帝还是王爷的时候，他早就见识过这位大人的风采。

那时陆瑾晏意气风发，查出楚王侵占江南良田几千亩，还有刺杀他的证据。

先帝大怒，命他缉拿楚王，抄了楚王府。

那时新帝也被先帝安排着在陆瑾晏身旁历练，这位手段狠辣，抄家果决，连一缕金丝银线也不会放过。

甚至楚王府任何一人，上至主子，下至下人全都被他下狱，严厉审问过后，交了几大木箱的证词指证楚王。

福海那时想，就这样的手段，难怪楚王要派人刺杀他。

任何人若是犯法被他查到，是真的半点翻身的可能！

这样的凌厉，让新帝震惊，也让他从心底的敬畏。

可新帝登基了，期盼的明君贤臣的佳话没有，倒是有一个知法犯法为通敌叛国的女人，辩护的臣子。

新帝心里压着一股气，福海更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他看着陆瑾晏向他作揖，虽然姿势僵硬，可依旧端正有礼。

跪了许久，腰杆依旧板正，内里自有自己的傲气在。

福海避开他的礼，无奈叹气：“陆大人，您何苦呢？”

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看见不时就有几颗脑袋出现在勤政殿外，张望着。

福海顿时就恼了，再怎么样，也是尚书大人，容不得他们看乐子！

他转身就要回殿里，肚圆的太监正巴巴地要跟着走，就被福海指示着为陆瑾晏打伞。

肚圆的瞪大眼，踌躇片刻才老实地站在陆瑾晏身旁。

在殿外偷偷张望的个高的和个矮的，捂着嘴偷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勤政殿内新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不是茶热了，就是茶凉了。

连上了好几回，都不能让新帝满意。

甚至有好几个宫女，不过抖了一下身子，就被新帝敏锐地察觉到，让人将她们拖下去打板子了。

一时间，勤政殿所有宫人都战战兢兢，恨不得新帝看不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