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孤舟CP(11)
燕翎笑着道:“冷倒是其次。最紧要的,孤当时并不通水性,差点以为要死在水池里了。”他的指间依然缠绕着赵绣的发丝,无意识地捻动着。“那一日孤终身难忘,若非有人及时相救,孤哪还有今日,哪还能成为燕王,哪还能这样与你坐下叙旧?”
赵绣望向他,感觉喉咙一阵一阵发紧。黑夜中,燕翎的面目隐约朦胧,一双眼睛沉静似海,他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赵绣却本能地觉得危险。
“是陛下福泽深厚。”他竭力让声音维持着平稳,却始终带着一丝颤抖。“吉人有天相,自然能遇难成祥。那人能够出手相助,定然也是上天的安排。”
燕翎轻轻笑了一声,不辨喜怒,落在寂静的寝殿内,像一块石头击碎了脆弱的镜面,虽然撞击只有一次,裂纹却早已在余韵中悄悄蔓延开来。
“感念上天么?”他咀嚼着这几个字,声音沉了下去。“当真可笑,若是上天怨孤失德,让孤命中有落水一劫,又何必再找人救孤?天理昭昭,何必自相矛盾,可见你说的并不对。”
他缠绕着赵绣发丝的手蓦然收紧,赵绣的头被他拽得后仰,露出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
“陛下恕罪……”赵绣的声音微弱颤抖,“是臣糊涂了。”
“事在人为,救孤的是人,害孤的也是人。”黑夜里,燕翎的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是复仇的冷芒,“孤那时候不像你一样会水,孤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孩子,孤差点死了……为什么?”
赵绣被迫看着燕翎的方向,这个英俊迫人的帝王实在危险又脆弱。他想解释,想辩驳,嘴唇却只是无力地颤抖,最后只留下一声轻微的呜咽。
燕翎的手猛地一松,那股有形的压力骤然消散,也让赵绣的身体失去支撑,跌回榻上。他仓促地转过脸,伏着身子,剧烈地呛咳起来。
燕翎温热的手放在他的背上,像是安抚一样地轻拍着,让他别怕:“是你与赵绸救了孤,你们的恩情,孤不能不记得。孤希望你知道,那日来的无论是赵绸还是你,孤都很高兴。”
赵绣却还是依旧痛苦地咳着,咳得那样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燕翎见状,眼底的虚假柔情彻底消失不见,皱起眉头,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的关切:“又咳起来了,来人,进来侍候你们主子服药!”
第8章
这些日子,燕翎时常来看他,赵绣以身上有病气推辞了几次,但终究拗不过他。好在燕翎顾及他的身子,也未曾再有什么过激之举。于是赵绣的病反反复复,终于好了起来。
成朱为他梳洗,看着镜中那张苍白的面容,不禁叹气道:“公子这次可真是遭罪,眼瞅着便瘦了这般多。”
赵绣盯着铜镜中的人,自己都感觉有些陌生:“不成想一病便憔悴了这许多,本来就不如人,如今更落人下风了。”
成朱道:“不过是气色不好,养养就好了。陛下赏赐了这么多的东西,公子还怕什么?”
赵绣试探性地向镜中人投去一个浅笑,又感觉这张消瘦的脸透出苦相,不伦不类,不禁心中烦闷,并不答话。
成朱又道:“其实昔日在赵国,陛下和公子,也算是颇有情分。既来之则安之,公子不必急于一时。”
赵绣轻轻一叹道:“情分是最容易消磨的东西,等想用它的时候,就发现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成朱叹气道:“怎的如此悲观。”又压低了声音,“旧日情分,旁人不知深浅,但成朱跟在公子身边日子久,是看得明白的。在赵国那些年,您与绸公子对陛下多有照顾。奴婢总觉得,虽然陛下现下看着冷若冰霜,一颗心却热着呢。”
提到赵国,赵绣的心中突然涌现一丝悲凉,只是未曾表露出来。
“成朱,如今已是春天,冬天的雪早就化了。从前的情分,是断断不能指望的。他如今已是一国之君,而我不过是赵国送来的阶下囚,仰人鼻息才能苟活。”他说这话时,语气极轻极淡,抬起手,指着镜中自己凹陷发青的眼窝,“这副模样,如今连自己看见都觉得厌烦,再过几年,还能指望谁来垂怜呢?”
成朱看着他的面容,不禁一笑,“公子这便纯粹是杞人忧天了,奴婢可以发誓,您这般孩子气,明明青春正好呢。”
恰在此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成朱的说笑便戛然而止,人也像一只受惊的鸟儿一样收了声,缩头缩脑得张望。
门很快被推开了,是燕翎走了进来。见赵绣正坐在铜镜前,不由含笑问道:“今日身子好些了吗?”
他有意显得亲近,免了众人行礼,只与赵绣闲话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