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孤舟CP(25)
他笑了笑,拨动炭火,让整个屋子忽地一下亮堂许多。
映着那旺盛的光芒,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冷意,“至于她出了宫,是生是死,远走高飞或是被楚国的旧部灭口,便与我无关了,不是么?”
成朱会心地点了点头。
赵绣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终于让那颗动荡的心,感受到一点虚浮的暖意。
放走葵姬,是他在权衡之下,一场不情不愿的冒险。他在赌,赌她的求生之念胜过赴死之心,赌她像自己,像所有身不由己的棋子一样,珍惜自由胜过复仇之心。
然而,心底深处,仍有不祥的预感,如同窗外燕宫的天色一般,沉沉地挥之不去。
接下来的几天,昭阳殿恢复了平静。
燕翎来得勤,宫人便走动得比他更勤。
奇珍异宝堆满了昭阳殿。炭火烧的也极旺,将殿内烘得暖意融融,隔绝断凛冽的寒冷,几乎如春天一般。于是寒冷如燕宫,春色即使不得绽放,也始终可以为燕王一人所有。
赵绣肩上的伤逐渐痊愈,人却始终带着一股惰气。连他也不知道,这是否也是自己的一种伪装。或许伤后的虚弱,日夜悬心,步步为营的算计,的确抽干了他的精力。
于是赵绣只是常常裹着燕翎所赐的那件狐裘,倚在软榻上,将目光懒懒落在庭外逐渐枯寂的枝桠上,手里的书卷半晌也不曾翻动一页。
这幅模样,燕翎似乎极为受用。或许是因为赵绣显示出的驯服与依赖,让他卸下了心防。又或许是他本就很享受这种将别人牢牢庇护在羽翼之下,隔绝所有风雨的掌控与占有。
殿内侍候的宫人愈添愈多,本就是群芳凋尽的时节,昭阳殿如日中天,一枝独秀,剩下的花儿是否委顿落红,便无人在意。
年关前后,燕宫更加忙碌,葵姬的金蝉脱壳夹杂在各种大事小事里,也只算一个短暂的插曲。
在异国他乡,质子的身份终究力有不逮,即使赵绣卯足心思想要做一个合格的猎手,也苦于没有称心的罗网。
葵姬便是那条脱逃的鱼儿,她一出燕宫便没了踪影,完全跳出了赵绣的计划。这种失控感令他暗暗滋生一阵焦灼。
此时每一次燕翎的到来,对赵绣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他害怕燕翎的眼神,会在某次变得比初见还冷漠。葵姬出现,揭露他所有处心积虑的计谋,事情败露,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
只有看见燕翎依旧透出关切的眼神,听见他依旧温和的话语,那颗动荡的心才可以暂时安定下来,找回一丝平静。
可是午夜梦回,他仍然是那条孤身一人的小舟,即使现在水面平静无波,也总是担心会不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巨浪滔天,将自己无比渴盼的一切尽数吞没。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燕翎只是包围着他的水,无法做那处可以让他停泊的岸。
而燕翎待他,就像养着一只暖笼里的雀鸟,日日锦衣玉食,只要鸟儿不时欢叫几声,就能让他感到慰藉和放松。
或许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像鸟儿对宿主一样,对燕翎产生了本能的依赖。当那双漆黑深邃的双眼流连在自己读书弈棋的身影时,他会不自觉地发怔。而看见燕翎脱下沾着冬霜的大氅,带着寒气走向他时,苍白静谧的面庞下隐藏着的情绪里,或许也当真因此而生过一丝欢欣。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似有雪意。燕翎处理完政务,照常信步而来。
他今日心情似乎不错,眉宇间透出喜悦,冲淡了平日喜怒不定的阴鸷。
“楚地已平,看来可以暂歇兵戈了。”他贴近赵绣,坐在软榻上。
赵绣正执着一卷书,轻声笑道:“这些日子陛下辛劳,如今年关将近,终于可以歇息一段时间了。”
燕翎侧头看他,目光在那张白皙的面庞上顿了顿,又垂下眼眸,忽然道:“燕国的冬天冷,你成日困在这殿里,会不会有些太闷了?”
赵绣愣了愣,手指无意识地蜷紧,许久才放下书卷,笑着道:“臣不觉得闷,殿内温暖如春,又有诗书作伴,十分清闲自在呢。”
他垂下眼睫,声音平缓,眼底压着一丝含蓄的柔情,含情脉脉地望向燕翎:“更何况,陛下也时常驾临,臣已经十分满足了。”
燕翎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深,对于他这幅温顺依赖的模样,极为受用。
“总待在屋里,也不太好。”燕翎的目光扫过赵绣白皙缺乏血色的脸庞,叹息道:“待你身子强健一些,陪孤去西山别苑走走也好,那儿雪景开阔,值得一游。”
赵绣微微点头,温顺地浅笑道:“陛下安排就好。”
燕翎看着他低垂着头,黑发披散在身后,像绸缎一样蜿蜒延伸到榻上,心中一动,轻轻抓起它的尾端,放在掌心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