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样能轻易放下？

可他……

曾经却放下了。

他摒弃了自幼耳濡目染的圣贤礼法，他公然反抗了从小视作楷模、最为敬重的祖父。

他放下了自尊，放下了颜面，甚至放下了引以为傲的仕途学业。

他觉得有了玄胤便一切都有了，他们深深相爱着，就够了。他不需要功名利禄，这些都不过尔尔，过眼云烟罢了。

一夜之间，

他从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长辈口中的“前途无量”，变成了京城所有贵族嘴里的“那个断袖之癖”。

他成了一个笑柄。

曾经那些远不如他，他也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勋贵子弟，都可以随意在背后编排、羞辱他。

他记得那时的他，什么心情来着？

他忘了，

他只记得他好肆意、好快活。

他不用再担心一轮又一轮的议亲。

他挑战了纲常礼教，他告诉了那些人，哪怕男子之间，也有绝美的、真心的爱情！

那时，他几乎已经跟温家断绝了关系，他成为了温府里住着的唯一一个“外人”。

好在祖父是疼爱他的。

他跪在府中三天三夜，最终，祖父利用人脉帮他瞒下了玄胤的身份。

世人只知道他温行知爱慕男子，有一个相好，却不知那人身份。

他守护了玄胤，也守住了这段感情。

……

只是那时的他，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他们之间也会如许多平常的夫妻一样，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现如今，他们不需要再像从前那样躲躲藏藏，顾忌许多。

玄胤有了足够的权力，可以撑起一切。

他们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展露人前。

可是，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后，反而没了当初那股热情。

他们自欺欺人的度过一天又一天。

可他为什么不离开？

……他也不知为何。

他似乎从未想过离开。

离开了，他能去哪里？

温家早就在历史的车轮中被压得浑身碎骨，他没了……可落脚之处。

还有谁能够收留他？

小草……

那个把他当做明月，待他一片赤诚的女子。

如今也成了亲，有了爱人。

她如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的那般，有了自己的小家，过上了终于平静了的生活。

她是幸福的，是不是……那就够了？

他在心底问自己。

他还在纠结什么呢？

这……是他的结局，

是他们所有人最好的结局。

第59章 三人各怀心思

温行知觉得自己是真心替小草开心的，

她终于不用像小时候那样，颠沛流离。

他没什么能给她的，他永远也给不了她想要的安稳，他甚至……都配不上她。

这样好的小草该是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男子。

然而，他又难以想象，这世上最卓越的男子究竟是何般模样？

直到他那日看到了她被忠羽抱进怀里。

老实说，他从来不觉得忠羽配得上小草。

可是小草出嫁前，曾坚定地告诉他，她愿意嫁给忠羽。

那个毅然决然的眼神，他直至今日都忘不了。

后来，他没什么印象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送她出嫁的，等他清醒过来时，她已经嫁去了别人的家。

事情哪还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

既然，是小草喜欢的人，那便成全他们吧。

忠羽很适合小草，会帮他照顾好她的……

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站在远处，看着他们幸福，不去打扰。

能做她的兄长，已是三生有幸了。

他……

总算，想通了。

他觉得自己终于做了一件对的事，

只是眼眶里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不受控制地拼命往外冒，止也止不住。

待到他抽回神志，淌至下巴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落在他衣间，一点一点浸湿他的锦袍，不停往里渗透，仿佛渗入他的心底。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窗外的景色也变得朦胧起来。

渐渐没了意识。

******

张小草自从和忠羽互通了心意，两人的日常相处变得有些微妙。张小草走去哪里，忠羽必然跟去哪里。

颇有些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意味。

忠羽一改平日里斗嘴的欠样儿，只要是张小草交待的事，他都一一听从，不带一点儿反驳。

惧内初见端倪。

王姨亲眼看着宅子里，日复一日地上演着恩爱两不疑的戏码，唇角处的皱纹愈发深刻了。

只是，在这甜蜜氛围的角落里，张小草脑海中时不时会冒出那晚听到的温家一事。

晚上用过晚膳的两人一起在院子里纳凉。

忠羽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的情绪，出口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