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金兄,县主对我有大恩,我心中敬爱,哪敢冒犯县主,损害她的名节?”孟兰溪轻叹一口气,那一贯明澈清和的目光,此时也带上了委屈气恼之意,“你心中竟是如此忖度我、忖度县主的么?”
金堂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无措地看向千灯。
千灯知道这个首富家的傻儿子不是孟兰溪的对手,正要开口解释,抬头瞥见凌天水亦从门口进来,开口招呼:“县主,昨夜孟兰溪伺候得可还周到么?”
千灯一听这话,竟将此中暧昧又推波助澜一番,心下气恼夹杂着疑惑,瞪着他正要说话,却见凌天水望着她的目光中似有深意,心下微动,转头低声问琉璃:“昨夜姜大夫不在府中么?”
“昨晚姜大夫绊倒摔晕了,无法看诊,所幸今早醒来已经无碍了。”
千灯若有所思地望了凌天水一眼,干脆先不追究这些,捡起地上的书册问金堂:“这是?”
金堂委屈道:“这是库房修缮图样,请县主过目。”
乱兵过后,府中一片狼藉,金堂率领金家一群匠人修整好了后院,近日正要整修库房。
千灯与他商定了式样,谢了他这些时日辛劳,又叮嘱他不要太过忙碌,也要保重身体。
见县主这般温和细致地关怀自己,金堂才心下好受了些,揣好图册瞪了孟兰溪一眼,郁闷地离去了。
等孟兰溪也收拾好药箱出门,千灯才询问凌天水:“你又一大早为何而来?”
凌天水看向孟兰溪的背影,说道:“昨日我与崔少卿谈及,可以立个标靶,让幕后人有的放矢。”
千灯并不知晓昨日他与崔扶风关于此事的私下交锋,也不知标靶之事是崔扶风提出的,只是被他堂而皇之拿来作为借口了。
略一思忖,她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孟兰溪是文弱书生,适合吗?”
“此事我自有方法,县主不必操心。”凌天水垂眼望着她,道,“只是为了计划见效,还望县主日常可以……与孟兰溪多加接触。”
“嗯,会的。”千灯抬头迎着他的目光,坦荡平静道,“毕竟他确实能帮到我,我昨夜睡得很好。”
“那就好。”凌天水移开了目光,不知为何,不愿与此时日光中她灿亮灼眼的眸光相接。
而千灯已转身朝外走去,吩咐侍女们:“去后院召集郎君们,我有事要与所有人说。”
历来冬至大如年,前三后四放假七日,朝廷休沐、书院休课,郎君们都在府中。
千灯用过早膳,来到后堂日常聆训处,众人皆已来了。按照平时学习宫训的顺序,他们依次而坐,安静等待着她。
唯有薛昔阳候在廊下,见她来了,迎上来欲言又止。
千灯便示意他与自己到侧边厢,问:“听说薛郎君昨日等候我许久,不知是为何事?”
薛昔阳在她面前坐下,顶着晕青眉眼,凄婉开口:“县主,我被关在平康坊一整夜,长夜星辰,风露清冷,我又一心担忧县主,坐立难安,这一夜煎熬,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过来的……”
千灯哪有心情听他倾诉衷肠,替他斟了一盏茶:“薛郎君有话请讲。”
薛昔阳将茶捧在掌心,压低声音却又打哑谜:“昨日我去平康坊翠玉楼,县主猜,我遇到了谁?”
千灯皱眉:“翠玉楼?”
薛昔阳柔声解释道:“县主放心,我只是去找冯善才的。她今年已经七十有三,五十年前,她是梨园乐部第一把琵琶,后来安史之乱,她流落民间,如今在平康坊教姑娘们琵琶,我此去,是找她整理散轶古曲的。”
“薛乐丞为公事而去,不知在那边遇到了谁?”
难道是他在那边撞见了哪位郎君在眠花宿柳,所以过来告状么?
没等千灯细想,薛昔阳已凑近他,压低声音道:“我遇见了,太子府的人。”
千灯沉默啜茶,并不想过问东宫中人狎妓之事。
“虽然说,东宫之人自然也可以去翠玉楼消遣交际,但,我在翠玉楼看到那人与另一个人在商议事情,那个人啊……”薛昔阳声音低沉拉长,带上了一丝神秘诡异,“脸上被鞭子抽了两道伤痕,额有血痂,下巴擦伤,整张脸几乎惨不忍睹呢……”
千灯捧着茶盏的手一顿,下意识脱口而出:“杨槐江?”
“是,当时在楼中,我尚不知道他是谁,只注意到太子府的人与他谈及县主,于是便留心听了一下。”
他自然不会将杨槐江说的那些污言秽语对她提及,只委婉地讲了讲经过情形,又道:“我本想仔细打探一下对方来历,谁知他喝醉了,直接宿在了翠玉楼,害得我也因为宵禁回不去。刚刚我回王府,才听到杨槐江之事,原来他是县主表哥,因为出言不逊,刚入府便被县主教训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