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当时我初到长安,也来游玩曲江池,正好遇到县主一家。”薛昔阳柔声说着,眼中也尽是感伤怀想,“我幼年失母,少年离家,因此看到县主一家和乐融融的景象后,便一直记在心上,难忘这幸福温馨的一幕。”
千灯将画轴重新卷好,抱在怀中,轻声道:“多谢薛郎君了,我会将它挂在书房,日日看顾。”
见千灯神情黯淡,众人看着她手中的画卷,一时也都沉默。
“世事浮云,去者已矣,县主长宜放眼,前路坦荡。”最终是晏蓬莱打破沉静,将手中一个轻软的黑布包袱打开,露出里面一个百纳莲花蒲团。
“这是我从京城各大寺庙的高僧袈裟上索取的衣角,缝缀为百纳蒲团,有百般慈悲念力。听说县主常有彻夜难眠的迹象,这蒲团便赠予县主,若有心绪不稳之时,可静坐冥思,或有益处。”
众人嘴角微抽,都觉无语。
县主大好年华,十七岁生辰,他却送她打坐蒲团,劝她和自己一样清心寡欲打坐念经?
果然这位修仙的郎君,无人能料他脑中想的是什么。
“哈哈,晏郎君这份礼,属实别出心裁啊。”纪麟游笑了两声,打破此时尴尬。
唯有孟兰溪面露诧异之色,“咦”了一声,若有所思,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千灯接过蒲团,见蒲团所用的布头皆比指甲大不了多少,被细密的针脚一针一线细心缝缀好,按照颜色深浅新旧拼成盛绽的莲花形状,极为细致,更让她注意。
她心下微动,看看蒲团,又看看面前缥缈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郎君,轻声问:“这是……晏郎君亲手缝制的?”
向来神思在天外的晏蓬莱,目光与她对望的时刻,竟掠过貌似羞赧的神色。
就在千灯以为自己看错时,他已迅速转开脸,垂眼道:“小时候帮我娘做过针黹,已生疏了。”
众人从他头上的素玉冠看到脚底不染泥淖的布鞋,再看到连下摆都洁净得不见半点尘埃的衣裳,都觉意想不到。
这位通身干净清透得如无瑕白玉的郎君,居然会为了县主,拿起针线缝制这样复杂的蒲团。
千灯向他深挚道谢:“这蒲团如此精细,足见晏郎君盛情,我……往后情绪低落时,就用它试试。”
第十章 贺礼(下)
旁边纪麟游见别人一份份礼物送出来,县主都赞许喜欢,也按捺不住,将一直藏在水榭的一卷东西拿出来,递到千灯面前。
“县主来看看我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将东西抖开,原来是好大一匹锦缎。待徐徐展开后,众人都一时呆住。
这赫然是一幅精工织锦的旗帜,黑底金边,上飞苍龙,下走白虎,正中绣着斗大的“白”字,正是昌化王的镇营大纛王旗。
千灯抬手去抚摸黑底上醒目的白字,双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这是……?”
“这是边关将士妻女们新织的王旗,托付我父祖送来,转交给县主。”纪麟游指向旗帜的滚边,千灯才看到那金色滚边上,绣了蓝紫色的簇簇小花,映在王旗四周。
“这是西北草原的马兰花,在绵延荒漠中,每年春天马兰花开放,就如蓝色的毡毯,一直铺到天边去。”纪麟游的目光从花朵上转移到千灯的面容上,话语郑重,“县主,是第一批受允许领到了亲人遗骸的孤女寡母们,感念这是您为天下女子所争取的,因此夤夜赶工,敬谢县主恩德。”
“不,其实我没做什么……我能帮的,亦很微薄。”千灯捧起王旗,将自己的面容埋在“白”字上,深深呼吸着,让这父祖的旗帜将自己眼中渗出的温热吸收。
许久,她才抬起头,朝着面前关切望着自己的纪麟游和其他所有人挤出一个笑容,郑重地将王旗收卷好,说:“这份厚礼,我定会好好珍藏,永远保存。”
等到千灯珍而重之地将所有礼物都收好,崔扶风才最后从袖中取出一卷书,送到她的面前。
“这是我新近编撰的书籍,正要送去各地刊刻发行,请县主雅正。”
听他给千灯的生日礼物是自己编的书,薛昔阳笑了笑,拖长声音道:“不愧是崔少卿,年纪轻轻便著书立说了。”
“哇,难怪夫子一直以教过崔少卿为荣呢!”商洛赶紧探头看去,念出了书封上的字,“《昌化武略》?”
他挠挠头,问崔扶风:“这是什么呀?剑侠传奇吗?”
千灯却立即明白了这本书的意义,她小心翼翼翻开封面,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崔扶风的编纂总略,描述此书总结了昌化王多年行军打仗的功绩,他军纪严明,御下有方,尤其是安史之乱中多次出奇制胜、力挽狂澜,是中兴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故此朝廷搜集其多年来行军征战的大略方针,并刊录各战役细节决策,互为佐证,使昌化王及世子生平功绩广为传扬,百世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