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扶风将昨日情形详加分析:“曲江池占地广阔,我们九人前日约好,我负责在申时带县主到曲江池,金堂带着师傅们布置现场烟花和水榭,其他郎君则从衙门和书院自行前来,约好在申初齐聚水榭迎接县主。
“所以,在申初之前,他们即使早到,因为水榭在忙碌布置,也是在曲江池边分散游玩。我们得调查每个人何时来到曲江池中,在申初之前的踪迹。”
说到这儿,凌天水却插了一句:“不,郜国公主溺水的时辰,是申时到酉时之间,所以,申初得查,申中也得计算在内。”
“可申中我们已聚在一处,无人中途离开吧……”千灯说到这儿,忽然想到一个人,脱口而出,“鸣鹫!”
因为他的烤羊烟熏火燎,被众人起哄赶去了河湾边,独自一人呆了许久,才拿着烤好的羊回来。
崔扶风在漂流被褥时,曾勘查过地形:“说起来,鸣鹫烤羊的河湾,比我们所在的水榭更靠近启春阁,只隔着一小片树丛而已。”
“但……”千灯思忖着,缓缓摇头,“鸣鹫与郜国公主的矛盾人尽皆知,而且他刚到长安两三个月,怎么看都不可能与郜国公主有那般见不得人的关系,更不可能与我娘和时景宁扯上关系。”
崔扶风却道:“正因为他不可能,所以咱们必须得大张旗鼓盘问回纥王子,将他排查掉。”
千灯不明其中意,崔扶风解释道:“这是给郜国公主府、更是给太子传递讯息,证明昌化王府为大长公主之事不遗余力,但此事难度极大,必定会进展曲折,还需要更多助力,让他们先做好心理准备。”
第十五章 隐秘
饶是千灯自幼聪慧,可哪里见过官场上这种弯弯绕,点头后想了想才问:“可鸣鹫身份特殊,毕竟是回纥王子,又助大唐平定乱军,朝廷都要对他以礼相待,咱们如何能审问他呢?”
“所以说有难度,不过这个难度可以转嫁给别人。”说着,崔扶风瞄了旁边不动如山的凌天水一眼。
凌天水哪会接他的难题:“既然如此,那自然是闹得越大越好,你这个大理寺少卿,应当可以去向帝后请旨吧?”
崔扶风看出他眼中的拒绝,笑了一笑,说:“好,我这就去写奏表。”
他如今对王府熟得跟回家一般,走到书房内间坐下,研墨取笔一气呵成。
外间千灯打量着凌天水,显然也知道崔扶风适才看他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她凑近了凌天水,轻声问:“凌郎君和鸣鹫王子,之前有交往吗?”
“有。”凌天水毫不迟疑道,“朔方军和回纥军一起合力打过几场仗,他身陷重围时,我凑巧帮他杀退过伏兵。”
“原来如此……那他怎么又说不认识你?”
“他日日自夸是草原上最猛的雄鹰,结果那次狼狈被困,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被我救出来后,求我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自然也不愿承认欠过我人情。”
千灯见他解释得无比自然,再想想鸣鹫那别扭模样,不由信了七八分。
再想想鸣鹫见到凌天水后,追着萧浮玉大骂郜国公主的模样,她又问:“那,为何看到你之后,他要痛骂郜国公主?”
“我救了他,赢了那一仗,原本是可以晋升的,但为了他的脸面,这件大功没有上报。而他欠我这么大一个人情,自然得还债。”凌天水回答得顺理成章,“所以看到我也是县主夫婿的竞争者之一,知道自己该还债了,县主觉得他会不会一时不知如何取舍,无名火上涌,先跑去把害他陷入两难的郜国公主给大骂一顿?”
有理有据,千灯点头:“会。”
只是,她总觉得鸣鹫对他的畏惧,不仅仅只是欠了他人情那么简单。
想了想,她脑中又浮起一桩事:“之前,荐福寺中你让崔扶风带给我的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在她转交到皇后手上后,一切形势便立即逆转。
因为那张薄薄的纸,原本压根儿懒得处理郜国公主与她纠纷的皇后,旗帜鲜明地改换了立场,为她作主。
这东西定然非同小可,可是凌天水这样一个从西北刚到长安的区区北衙禁军司阶,如何能窥测到皇家秘辛,从而为她赢得了当众揭开真相的机会呢?
见她支着腮,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眼中满是询问之色,凌天水便问:“你觉得皇后殿下至为关心的,是什么?”
千灯不假思索:“太子殿下。”
“太子刚出生时,曾经遭遇一场灾祸,差点夭折。”
千灯虽然与太子交好,却不知此事,愕然睁大了眼。
在他们片刻交谈之际,崔扶风已修好奏表遣人送去了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