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凌天水送你的生辰礼物?”他望着她的双腕,轻声问。
千灯点点头,轻抚着臂钏沉默。
崔扶风盯着那缠绕在她皓腕之上的那抹象牙色许久,终究还是抵不过失血的昏沉,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千灯守在他身边,正望着火光发呆,围在身旁的细犬们忽躁动起来,虽然戴了口笼,但还是争先恐后地涌动朝向上方。
夜风遥送来淡淡的血腥味,千灯警觉地起身回望来处。
火把光芒映在对方脸上,照亮了他冷峻的神情。
从黑暗丛林中现身的,正是凌天水。
“那些人没追上来,他怎么伤到的?”他的目光在沉睡的崔扶风身上一扫而过,落在了她的身上,“你呢?没出事吧?”
千灯走出石缝洞穴,默默地伸手,将他送的臂钏展示了一下。
象牙色的古藤缠绕于她的皓腕,明明是坚硬古朴的东西,却依偎于她臂上化成了绕指柔。
就像半夜奔波的凌天水,带着一身的血腥,原本冰冷的目光在接触到她之后,终于镀上了一层温热火光,不再那么令人望而生畏。
甚至,因为她的安然无恙,他的口吻难得带了点轻快:“原来我送给县主的礼物,第一个用在了崔少卿身上?”
第六十一章 笑靥
千灯默然:“不,之前还用在了几个杀手身上。”
“可以,县主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凌天水的目光落在这对臂钏上,也落在她沾染了血迹后越显皓白的双腕上。
这样暗夜奔波围截,他原本已习以为常,只是没想到,因为行动的对象是她,让他在行动中,心绪无法沉静,竟好像混乱了许多。
而此时此刻,微微跳动的火光下她完好无损,双腕戴着他为她精心挑选的礼物,也用它护住了自己,这感觉让他第一次在紧张杀戮后感觉到快意舒适。
他的目光从她的手臂缓缓上移,在她虽有狼狈与血痕却越显动人的面容上停了停,定在她残损的眉稍上。
几不可见地,他唇角微扬,露出了一丝笑意,在火光下转瞬即逝,却让千灯捕捉到了。
这永远沉着一张脸的人,露出笑容时,双颊竟有一对浅浅酒涡,如云开雾霁,令他身上的肃杀之气顿时消除了大半。
难怪他从来不笑,是担心自己的威势因为这动人的笑靥而折损,继而让人失去畏惧吗?
千灯这样想着,那对酒涡已消失,可她还是忍不住望着他,寻找那一瞬间自己心底的异样感。
惯常的冷峻又回到凌天水面容上,见她还盯着自己,沉声问:“怎么了?”
千灯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声说:“没什么……”
可是,虽然短暂,但他的笑容——或者说,他的酒涡,她总觉得有种熟悉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凌天水示意随行的士卒先去抬缚辇来,怕吵到崔扶风,两人在洞外守着一个火把,候着他们回来。
冷寂暗夜中,一路的折腾让千灯身上的衣裳早已撕扯出许多口子。在夜风中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凌天水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递给了她。
出乎他的意料,千灯毫不犹豫地接过,便用它裹住了身体。
只是,这大氅上不仅带着他的体温,还带着浓浓的血腥气,带着他这一路冲杀过来的痕迹。
见她伸出细白的指尖,碰了碰这些尚未凝固的血液,凌天水问:“介意吗?”
千灯摇了摇头,抬头在火光下望着他,脸上似带着恍惚的笑意:“好像啊……”
凌天水微一扬眉,不解其意。
却听千灯叹息一般低低说:“小时候……我的祖父还有父亲抱我的时候,他们身上也带着这种气息。”
在沙场驰骋中冲杀出来的,血与汗的气息。
这气息明明代表着不安稳,仿佛不知明天是否会来临的杀戮与伤痛,却奇迹般地比孟兰溪精心调配的香气更令她安心,让她仿佛沉入往昔那熟悉又安心的时光,回到她梦寐以求的那段岁月。
凌天水淡淡道:“可能因为,我们都是上战场的人吧。”
千灯点头,拂了拂身上这件平平无奇的大氅:“和临淮王也很像。”
他那浓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在火光下不动声色瞄了她一眼。
“其实,临淮王也曾经在生死边缘救过我,和现在得情形很像,他解下披风给了我——或许你不知道,他的衣服和你的很像……”
“那可确实想不到。”凌天水道,“他是王爷之尊,而我只是区区北衙禁军一个司阶而已,我们所用的东西,天差地别。”
“不是那种像,而是衣服的长短、上面沾染的气息,不知怎么的,就仿佛……”
仿佛回到了寒潭边那一刻,仿佛又看到了打破噩梦挽救她的男人,仿佛又听到他说,李颍上,定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