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抱过被子帮他盖上,轻声说:“崔少卿先好好睡一觉吧,待会儿廖医姑就过来了,让她再好好帮你瞧瞧。”
崔扶风轻轻地“嗯”了一声,目光迷蒙却一直望着她,舍不得移开:“县主要走了吗?又要……继续奔波操劳了?”
“是啊,真相尚未大白,商洛还杳无踪影。在我的杀母仇人没有抓住之前、在后院的凶犯没有暴露之前,我只能一直走下去——就像崔少卿你得捍卫崔家的百年荣耀一样,或许探询真相就是我人生的意义。”
“我的人生意义……是捍卫崔家吗?”他倚在枕上望着她,唇上含着迷离的笑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她的说法。
他这般虚弱,千灯没有与他探讨这么高深的问题,只帮他掖好被角,打了一盆水绞了帕子,帮他在额头降温,坐在榻旁等待侍女们回来。
窗外微风拂过竹叶,也掠过他们安静相守的屋内,此起彼伏的沙沙声响也显得温柔。
因为心下无名的悸动,她说:“崔少卿,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郜国大长公主。”
她将昨夜那个诡异的梦对他讲了一遍,神情有些恍惚:“可能是因为昨夜遇险,所以,我代入了身为被害者的郜国公主,看到了她的心境,甚至在醒来后,我也想了一想,如果我是她,我会如何选择去消弭面前这一切困境。”
崔扶风因为高烧而沉在晕眩迷茫中,但即使不加思考,他对朝堂政局依然有着过人的判断力:“如今看来,她的死对公主府来说,确实是一手高明的破局方法。公主府的危机、帝后的抉择、甚至昌邑郡主的婚事……死局到生局的转变,都因为这一步,而彻底颠覆了……”
“但,有件事我总觉得古怪。”千灯思忖着,缓缓道,“郜国公主府将矛头对准昌化王府很正常,用后院郎君来攻击我也很正常,但为什么最终选择了鸣鹫呢?”
“嗯,确实……鸣鹫可算是与县主羁绊最浅的一个了,无论她们选择其他谁,相信收获都能比鸣鹫更大。”崔扶风倚枕望着她,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若她们只想要祸及县主的话,为何不选择我呢?难道说,我高估自己在府中的地位了?”
千灯不由也笑了:“那必然是公主府不敢对崔家玉树下手。”
第六十四章 死后的信
“回纥王子都能被裹挟,以郜国公主之尊,牵连谁会是难事?更何况……我想郜国公主与昌邑郡主更乐见的,应该是你去和亲的命运。”
“会不会……这也是朝廷的意思?”
既然朝廷可以授意她,自然也能左右昌邑郡主。
崔扶风摇头道:“公主府针对鸣鹫,是在朝廷与回纥的矛盾激化之前——甚至,就在郜国公主去世后一两天,他们已经在河湾准备好了烤焦的芭蕉叶,开始设局将鸣鹫引入其中,最终以金箔珠花作为证物,彻底将罪名扣死在他头上。”
“那么,为什么他们要选择收益最小的鸣鹫?原因究竟是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人思索着,慢慢回溯着转折点。
“郜国公主出事那日,昌邑郡主过来找我们争吵,尚不知道鸣鹫就是杀马的人;但出事后一日,他们就已经确定设局针对鸣鹫……那么,问题很可能出在那日昌邑郡主过来闹事、而鸣鹫追着她大骂的那一幕上。”
崔扶风的猜测,让千灯脑中一片透彻,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一个字:“信……”
崔扶风看着她微挑眉头:“信?”
“是的,因为我娘临终之前,曾经嘱咐我有一封信,但我至今未曾寻到,牵挂在怀。所以,那日水榭外,我清楚地记得,鸣鹫追出去后,提到过‘信’!”
这话一说,崔扶风也想起了此事。
当时鸣鹫看到凌天水也是候选人之一后,对骗他候选的郜国公主气愤难平,追出水榭对着昌邑郡主叫骂——
“别跑这么快,替本王子带句话给你娘!信都写好了,是想逃哪儿去啊?无论躲什么鸡脚狗爪里,反正我饶不了她!”
千灯断定:“所以,鸣鹫在潜入公主府之后,一定是看到了一封信,所以他才会说,留信的人要躲到犄角旮旯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何昌邑郡主当时听到‘信’毫无异常,等到郜国公主出事后,才开始针对鸣鹫?”
“大概是因为,那时候‘信’还没出现,所以昌邑郡主也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但郜国公主去世后,‘信’出现了,于是昌邑郡主明白了,鸣鹫知晓这封信的存在,他就是潜入公主府闹事的人。所以,无论鸣鹫是否知晓信的内容,他们都得让鸣鹫闭嘴,杀不掉他,就将他赶出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