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过往;他隐藏的身份;他不堪的身世;他们曾经共同经历过的所有……
而他定定望着她的目光终究变了。
他俯身贴近她,猛然将她揽住提起。
千灯只觉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按在自己的马背上。
抛下周围所有人,他带着她打马疾驰,直冲入雪山之下的密林中。
而千灯在颠簸的马背上艰难撑起身子,一把抓下他脸上蒙面的青布,露出了那张她在梦中始终无法看清的面容。
第十七章 遗言
卸下了伪装后,他的真实面目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是他的幽深双眸,慑人气势;陌生的是他五官,眉毛似乎比之前更浓一些,鼻骨比之前更高一些,脸颊轮廓比之前更为深重一些……
可她知道,这就是他。
“凌天水……”
他没有回答,径自带她冲入密林,确定无人再看见他们,才勒马停下,冷冷低头看向怀中的她。
“零陵县主,你还有遗言吗?”
熟悉的低沉声音,吐出的话语却如此冰冷无情。
千灯定定看着他,喃喃反问:“遗言……?”
“白千灯,难道你以为你伤害我、驱逐我、侮辱我……并且知晓了我这辈子最大的秘密,我还能允许你好好活在这个世上?”他紧盯着她,目光中含着复杂难言的恨意,“我一再拒绝与你见面,就是给你机会,可惜你不懂。”
是,她知道他母亲不堪的过往,亲手鞭挞且驱逐了他,堂堂临淮王,人生中最耻辱的事情都握在她的掌中,他怎么可能放过她,任由她再出现在人前?
“我这一生,想做的事从没有人能阻拦。折在你手里时,我曾在心里发誓……”
在带伤狼狈回归北庭的途中,大漠如血的夕阳让他不止一次想起当年独自追逐母亲的无望。
他勒马回首,无数次望向长安的方向,不敢相信自己此生会在一个女子手下遭受这般屈辱。
掌上的伤口结了痂、留了疤,背后的鞭伤迟迟未愈,总在深夜如同蚁虫噬骨,持续提醒他遭受的不堪折辱。
他在隐痛中设想过无数次,该如何报复她、伤害她,让她加诸于他身上的绝望痛苦,千百倍返还于她身上。
而千灯又何尝不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是必死的局面。
她不应该按捺不住自己,不应该冲动揭开他的大氅,将她赠送给他的苍龙香囊暴露于日光之下。
在戳穿那层遮掩薄纱之前,她本来,还有一线生机。
事到如今,他怎么可能会容许她这样的人。
“好,凌……临淮王,我知道我罪无可恕。”在这强悍迫人的西北战神面前,她唯一能做的是放低姿态,声音微颤不敢再固执,“可,我想求你一件事。就算要死,我也必须在死之前去完成,不然,我难以瞑目。”
“难以瞑目,与我何干?”他冷冽的声音似带嗤笑,“难道你以为,如今的你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
“我不敢这样以为,但……”千灯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他腰间的苍龙香囊之上,“过往种种虽是我罪孽深重,但我与你……相识相知一年来,毕竟曾有过几分情意。我幻想并且祈望,你大人大量,能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去做完我该做的事情,然后……我定能坦然赴死,毫无怨言。”
听着她口中颤抖吐出的“相识相知”四字,他的目光定在她脸上许久,缓缓问:“你该做的事情?”
她回头望向龟兹王城,固执说道:“是,比我的生命、比我们的恩怨都更为重要,我必须要去完成。”
他看向她的来处,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了解她的他,自然知晓了她的用意:“你想查出真凶,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
“是。我不怕死,可我怕自己成为昌化王府的罪人,成为我父祖的污点。我白千灯就算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走得干干净净!”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强硬得如同桎梏枷锁:“看来……你真是很在乎零陵县主这个名号,割舍不下昌化王府。”
“是,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得回去洗清我的罪名,为我、为父祖证明清白——昌化王的后人,在面对艰难险阻时,绝不能背负罪名逃避了之,蒙受屈辱苟且偷生!”
“你自己不能受屈辱,却将屈辱加诸于我身。”他冷笑了一声,“所以你心里有昌化王府,有你父祖,有自己的名声……有很多东西,唯独从来没有考虑过……”
说到这里时,他却顿住了。
他想问问,她心里有没有他,有没有当初策划相许过的、那个共同携手走下去的未来。
可,这样的话,他若问了出口,骄矜与自尊必将在她面前粉碎一地,所以他停了片刻,硬生生转了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