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赶紧说!”
“张老丈还说,在金堂哥离开后,兰溪哥曾在河边走过,在水边逗留了一段时间,好像还下水洗过手……不过张老丈没过去看,后来也没在水里发现匕首。”
薛昔阳凉凉道:“所以,孟兰溪究竟是去采草药的呢,还是下水摸匕首的呢,就没人知道了。”
时景宁望望千灯的脸色,见她一直沉默,便小心地问:“所以,金堂的嫌疑又洗清了一桩,而孟兰溪的嫌疑又多了一层?”
商洛用力点头,转头看千灯,问:“县主觉得呢?”
千灯静坐许久,将小饼吃完又喝了半盏茶,才低低说:“我还不知道。我只希望真相大白,不要令无辜者蒙冤,也不要放过有罪的人。”
那一夜,千灯与往常一样,依旧睡得不安稳。
“灯灯,嫁给他……带他回家!”
在父祖化为飞灰而散时,母亲胸口淌血指着前方,她临终时喉口中拼命挤出的嘶哑遗言,在耳边一再回荡,久久不息。
暗夜中,千灯从噩梦中醒来,紧抱着布老虎,竭力平复自己的喘息。
守夜的珍珠被惊动,过来看见她冷汗涔涔的模样,知道又发噩梦了,柔声道:“县主再睡一会儿吧,才四更不到呢。”
千灯将面容埋在布老虎的怀中,紧闭着眼睛,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起身到灵堂,为母亲焚香祝祷,抬手在灵位上轻轻摩挲着,恍惚问:“娘,你走的时候,指给我的人,究竟是谁?”
只是世事这般残酷,她独居于府中守着家人,纵使亲人入梦,也只有痛苦绝望,而母亲从没有给她指出那个人是谁。
而如今变故又生,母亲指过的人,转瞬消失了好几个,自尽的、被杀的、杀人的、嫌疑的……
六亲无缘,刑克夫君。
母亲去世那一夜,那十余个影影绰绰站在黎明天光中的人,就像一个个终将隐匿的虚影,最终都将消亡于无形。
她打了个冷战,抬头看向帐幔后母亲的棺木。
黑漆棺木阴沉沉的,沉默地横亘于后堂。
母亲的墓穴还在清理整饰,等到百日之期,便是她离开家,与祖父、祖母、父亲长眠地下的时候。
到那时,这世上,这昌化王府,便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只觉得冰冷的恐惧渐渐蔓延自全身,动弹不得。
可是不行啊,千灯,你已经是昌化王府唯一的血脉、唯一留存于世的痕迹,若你也颓丧衰竭,那么白家这一脉,就真的要在这一刻便断绝了。
“白千灯,别把人生浪费在无用的悲苦之中,好好想一想自己如今应该抓住的,是什么东西!”
那日临淮王的冷冽告诫,似乎还在耳畔回响,让千灯悚然而惊,后背冷汗涔涔。
她抱着母亲的牌位,在脸颊上贴了贴,挺直了脊背站起。
是,她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沉浸于悲伤,不是哀悼逝去的人,而是查明真相,为她自己、为昌化王府,洗清屈辱,还击流言。
她不能屈服于命格天定。
不能信她眉上的一个疤痕,就会改变自己的、亲人的、无数人的命运。
千灯到书房坐下,给皇后写了一封奏表。
因她是涉事之人,又对此事及有关人等知晓最为深切,故此恳请帝后无须为她名声着想,请大理寺务必彻查未婚夫候选人之死,王府定当全力配合,务求真相。
让人将奏表递去宫里后,她看看天色未明,便起身取了双枪,练习了两趟祖父传下来的枪法。
等到清洗完身子用完膳,她伏案为母亲抄了十余页经书后,宫中的回复也下来了,皇后批复潦草,只有寥寥数字——
勿忧,大理寺已连夜结案,无损昌化王府。
千灯顿时错愕,不知大理寺怎会如此迅速结案。
前日于广陵去世,金堂被捕,昨日郑君山被杀,孟兰溪下狱,今日一早,大理寺居然已经结案了?
知道朝廷这是为了保护她和王府的名声,不欲声张,因此私下尽快结案。可预想中的证据、证人、传讯、会审流程都没有,案情如何确认,凶犯如何判定?
千灯捏着皇后手谕,有心想要进宫问询。可如今长安匪患水灾,百废待兴,她府中这点事没理由一再惊扰宫中,只能让人先去大理寺打听,看看究竟有何动静。
片刻不到,门房老吴回来禀报:“听说是宫中催促,于是大理寺高少卿结合前后两桩案子的证据,再加上孟兰溪昨夜亲口招认不讳,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已经判了孟兰溪为杀人凶手,马上就要张榜宣告了!”
千灯立即霍然起身,来不及问府中马车是否修好,抓过帷帽吩咐人备马,带上两个护卫便直奔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