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淞失去了气息。

他瘦高的身体倒下后，露出后面一张冷厉的脸，那些平凡粗糙的五官，此刻全部锐利地上扬，杀气如同实质。

她收回藤剑，唰地甩了下，地面留下一道红色的血迹。

时念一直紧绷到现在的气息才微微松开些。

他有些疲惫，支着刀，叹道：“白芷，这回帮你我亏大了。”

白芷冷冷道：“您与张少将的情谊，竟还不够斩这狗贼一次？”

“杀他倒不是难事，可，”时念不知想到什么，眼神有些复杂，他摇摇头不再多说，“你走吧，接下来麻烦事不少，我善后。”

白芷：“你当真不和我去？玄清门难道是什么难以割舍的好地方吗？”

“和你重新组建破军？就你我二人？”时念想笑，“你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不要再糟蹋老天的好意。没有破军，你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没有别的想做的事了。”

时念叹气：“那你就……”

话音戛然而止。

他对面的白芷脸上有闪电一样的强光划过，她的瞳孔瞬间缩至针尖大小，像雷点后的疾雨似的，红色的鲜血喷了她满身，她浑身都开始冒着热气。

时念看见一道璀璨的剑光从自己身前穿胸而过，又去势不减地射穿白芷的咽喉。

两泼鲜血同时喷出，遮住了先前被甩在地上的山淞的血。

山淞还在往外渗血的手掌猛地按地紧缩，一个使劲便翻坐了起来，然后靠着断墙喘息。

“……杀了人不先查看死活，废话倒多。”他仰着头，喉结艰难地滚动着。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待力气微微回复，山淞撑着剑，走向那两具倒在地上，鲜血横流，失去气息的身体。

时念脸上还有流动的血，不知道是谁的，沿着陡峭的眉骨鼻梁滴滴滚落，眼睛半阖，黑色的瞳孔僵硬地看着天空。

山淞站至他身前，捏着剑柄，圆钝冰凉的剑尖慢慢游过他的脸，悬丝问诊似的从鼻尖滑到颈侧。

长得倒是硬朗英气。

多年前桑蕴提过青睐这类，闹得他不太高兴。谁想她最后挑了张献那个小白脸。

若有所思间，一片混沌的散乱魂魄从时念体内幽幽飘出，他抬手一道法诀打出，魂魄猛地一亮，仿佛烛光顿明顿暗，霎时在空中燃尽了。

还有一个。

他提剑转身。

动作却一顿，面前空无一人。

还未来得及在脑中思索，头顶忽然传来一簇非常细微的破空声。就像一个小水泡在天空悄悄破开。

瞬间那电流噼啪的痛感已经炸在耳边，炽热的火光快要点燃他的头发。

若不是身体受伤，浑身都处在警惕当中，所有下意识的动作才是最快的，不然这一箭他真不一定能躲开。

然而不止一箭。

白芷站在高高的楼顶，浑身浴血，握着火红的弓箭，一道道金光电闪般肃杀而来，所经之处建筑树石摧枯拉朽，飞沙走石。

她已经根本不顾及生命，每一箭都倾尽全力，带出源源不断的鲜血。

山淞躲得有些狼狈。

凡人也能修炼到这种地步，这就是张昼的秘法？好生厉害。

不如活捉回去……

他想得快，反击也快，不知不觉，已经越发接近白芷。

长剑挥开一道箭光，下一刻便要刺向白芷的手臂。

却看见她眯着眼一笑，像是狮子终于伺到时机，扑向猎物之前的那一个响鼻。

山淞想后撤已经来不及了，白芷手中弓箭熊熊燃烧，一直从双臂烧至胸口，整个人像烙铁一样红胀，扑面而来的气息藤蔓一样缠住他。

她要带着他自爆。

这个念头短暂地闪过，世界便开始剧烈地爆炸和燃烧，火光燎得他眼前一痛，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耳边最后响起的是噼噼啪啪的燃烧的风声。

随后归于寂静。

秋天的山林在风中摇曳。

这样不合理的宁静持续了一段时间，山淞诧异地睁开了眼。

眼前还映着刚刚爆炸留下的光斑，视线中的画面像被大大小小的蛛网隔绝，斑驳得一块一块。

蛛网缝隙中，一张平静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对方抱着剑，青衣在山风中猎猎作响，那眼神很清淡，像看一片无聊摘下的叶子。

山淞感受着身前身后的疼痛，咬了咬牙，下一刻便挑了剑从下往他脸上刺去！

张献竟还敢到他眼前来！

张献没有丝毫诧异地侧身屈肘，刚好打在鲜血横流的一处伤痕上，山淞立刻向前扑倒下去。

“我救了你。”他说。

张献处理完大井村的焦魂，便循着玄清门的任务轨迹一路探查过来，沿途其他两座城池均已清空，惨烈非常，而这一处，无有天灾，只撞上了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