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师兄情蛊解开后(149)
想是这么想的。
直到和地面散落的那许许多多同门的泪眼对上。
她没有那么会揣摩别人的心思,此刻却也看懂了,他们在感激她,也在期待她。
她忍不住回想,自己当时是为什么一秒都不犹豫地答应和魔物交易?
金钱够用就行,珍宝能看却无用,权力乌漆嘛黑。
原来她这辈子从头到尾的挣扎痛苦愤怒不甘,只是因为嫌弃自己无能,她希望自己有点价值,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她要做个有用的人。
如今被人用这双眼睛看着,她忽然觉得死也甘愿了。
小时候学历史,总是不理解那些先烈英杰,为什么会前赴后继地为了不相干的东西付出许多,甚至太多。
这算不算一种人类特有的美好呢?动物也有这样的行为,但它们没得选,而人是在有得选的前提下自愿做的。
这就很了不起。
桑蕴想,我也可以是个了不起的人了。
回到玄清门的时候,望着满目疮痍,张献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他好像刚刚才有些痛苦地清醒过来。
他好像总是缺席重要的事。
第一次锁恶渊之变,他伤重垂死,靠桑蕴搭救才存活下来,后来得知祸事起源和他有关,是他害得师门遭难。
第二次他困于界灵,桑蕴想方设法救他,却被害得险些丧命。
第三次焦魂侵入,他原本有机会阻拦这一切,却无故离开,以至门中失守,连累师父死不瞑目,若不是万不得已,师父不会这么极端地去做一件事。更是害得桑蕴牵扯进来,如今不知道怎么担惊受怕,旧病可有复发,有没有受伤受累。
有时候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造下的业障,因为苦厄并不会反噬到作恶的人身上,只会作用于他身边之人。所以他爱谁,谁就会被伤害。
他做了太多错事了,大到戕害人命,见死不救,疲于修行,小到幼时多餐多食,顽皮吵闹,贪慕亲情。
桑蕴在遇见他之前从来顺风顺水。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她倚着书架翻书,抿嘴想笑又忍笑,天真平和的模样。那时候一点小事她就可以开心,遇到的最大的麻烦也不过是同门刁难,修炼不顺。
似乎她后来所受的一切困苦都是因为他,她替他承受了那些罪过。
他早该自省的。
而不是仗着那些偏爱,一味索求更多。
破军的失败,是否也与他有关呢?是否因为他的自作多情,以至于对方和他靠近了,才落得这样下场?
张献找到桑蕴的时候,差点没有认出她。
她正踢开一只焦魂,去搬地上那生死未知的小弟子,说搬,因为那道躯体已经不甚完整了,她弯着腰,很费力地将人从地上拖起来,然后用手臂夹着拖行。
她看起来和地上那些焦魂没有太大区别,甚至要更可怖一些。黑色的风和烟如同棉絮一样流动地裹住她的身体,头顶深渊一样的巨目像鬼一样跟着她。
张献从她手里接过伤员,然后就看见她一下子圆睁了眼睛,又惊喜又憧憬,抿着嘴笑了出来。
他特别想要懊悔地自怨一番,或是陈述他的思念,又或者不管那些只单纯表达爱她。
可是桑蕴比他还快地懊悔。
她飞快松手,然后转过身去救别人。像是已经不想看见他了。
张献知道自己罪孽深重。
他沉默地跟着桑蕴来来回回,避开焦魂,将所有活着的同门安置好。
接着诧异地发现,现场一只病灶都没有了。
视线扫过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人脸,这些人有的是被焦魂吸食致死,有些却不是。
他不想去猜测桑蕴忽然之间学会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每想一件都是对他的折磨。
“伤口处理一下。”
张献伸手过来,桑蕴飞快躲开。
她一个字也不要对他说。
她怕一开口就露馅。露馅她的心虚和担忧,那显得她很弱。
受伤?受伤是必然的,没死都算好了。
桑蕴在主峰广场小心地巡逻,想看看有没有遗漏的活口。只剩一口气的也要,没气了还热的也要。她就像捡垃圾一样全部都要。
张献来之前,有人冲过来帮过她,可是都很快死去了。
人真的好脆弱。她走到之前开会的高台,蹲下身,看着那几张熟悉的面孔,想道。
桑蕴用脏兮兮的袖口包住掌根,勉强擦出一张脸。那是一个固执又坏脾气但爱干净的总是自诩长辈的年轻人。
其实你不比任何人差。她在心里说。
张献静静站在她身后,除了需要帮忙的时候,没有什么反应。此刻也是。
桑蕴有时候会错觉他是个冷漠的人,因为他并不重视生命,有时候又觉得他其实很柔软,因为他很重视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