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病还没好全，一面翻着，一面咳嗽。

听到脚步声，黎棹放下手里的书，朝叶挽眠看来，坐直起身：“后头那位如何？”

“方才教他学了一会儿走路，已经教会了，现在已经哄着睡下了。”叶挽眠笑笑，轻描淡写地揭过，转而问道：“黎叔怎么一早就在这里，你身子还未好全，怎么不多歇会儿？”

黎棹却笑了笑：“在你这里躺了四日，我已躺累了，人要多走动，病才能好得快。”

“这话说的倒是。”叶挽眠示意他递过手来，替他把了把脉，发现他的病情确实有所好转，便也放下了心来。

留意到黎棹手中握着的医书，她道：“黎叔怎么看起这个来了？”

黎棹说道：“没什么，只是想瞧瞧你医术学得如何。”

叶挽眠笑了笑：“怎么，黎叔是怕我治不好你身上的病痛么？”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黎棹笑道，补了一句：“其他的不提，你这字写得倒是不错。”

毕竟也是从小在官宦人家长大的嘛。叶挽眠眼珠子骨碌一转，拿起旁边的笔，沾了沾墨水，递到黎棹面前，笑得狡黠：

“洛州黎氏世代簪缨名士遍地，以黎叔的出身，想来字写得应该很是出彩，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够讨得您的一张墨宝？”

看到她眼珠子骨溜溜转着，灵动又可爱，黎棹抚着胡须笑出声来，接过她手中的笔，朝她道：“你要知晓，我以往可是没有湖州宣纸不落笔的。”

“那黎叔的墨宝一定很值钱了？”叶挽眠两眼一亮，她将平时写药方的宣纸铺在他面前：“只可惜医馆太穷，用不起湖州宣纸，黎叔将就一下。”

“想要我写什么？”黎棹温声问道。

叶挽眠皱眉思索了一番，不知到底要写个什么好。

黎棹问道：“你昔日在叶家的时候，他们给你起了个什么名字？”

“叶挽眠。”叶挽眠如实说道，“给我起这个名字，是因为诞下我时已是深夜，正是天地万物沉眠之时。”

她笑了笑，又道：“后来，他们将真正的女儿寻回来，给她起的名字叫挽星。漫天繁星闪烁，美不胜收，原来一切早就已经注定了。”

黎棹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笔杆，看向她：“若是不喜欢这个名字，我可为你再取一个。”

第一百三十三章 野蛮生长

另外再起一个名字么？

叶挽眠愣了愣，她垂下眼睫，遮住了眼眸。

她摇摇头：“多谢黎叔好意，我想等到我与家人真正团聚的那一天，由我真正的家人来为我取名，在那之前，不论是江眠，又或是叶挽眠，都不过只是一个称呼罢了。”

黎棹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他看着女孩那双熟悉的眼睛，喉结上下滚动，有种想要迫切让她知晓一切的冲动。

但他旋即又将那股冲动按了下来，从她话里察觉出了一丝端倪：“何谓与家人真正团聚的那一天？是指你的娘亲，还是指你的父亲？”

“我没有父亲。”叶挽眠记得他之前昏睡时总念叨着一个叫做“萦娘”的女子，语气中莫名带上了怨气。

“我娘亲命苦，被负心汉给抛弃了，走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又不知什么原因，我生下来就被人抱错，被迫与她分离了十八年。”

一句“负心汉”让黎棹神色微变，他下意识想要辩驳：“我没——咳咳咳！”

他情绪翻涌，又牵动了肺部，弯着腰猛烈咳嗽起来，叶挽眠也吓了一跳，连忙搀扶住他：“黎叔你没事吧？”

她匆匆跑去倒了一碗水，挖了一勺秋梨膏混入其中拌了拌，而后又跑回来递给他：“黎叔快喝些这个润润嗓子。”

就着女孩的手喝了几口梨膏水，清清凉凉的感觉滋润了咽喉，黎棹这才缓过劲来。他低头一看，手中握着的毛笔上沾着墨水，墨迹将桌面滴得到处都是。

叶挽眠也看到了被墨迹晕开的宣纸，没忍住笑道：“黎叔的墨宝可真是别致。”

黎棹也扯了扯唇角笑了起来，他放下笔，说道：“待我身子再好一些，再给你写。”

“好呀，待我再多赚些银子，我给黎叔买更好的宣纸。”

他看着女孩的笑脸，小心翼翼试探：“那这么说来，你娘亲她还活着？你也知晓她在哪里？”

叶挽眠并未发现他语气里的异常，点点头说道：“现在还不是我与她相认的时候，我须得弄清楚，当年抱错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深呼吸一口气，黎棹道：“是得弄清楚。”

他也是得弄清楚，她的娘亲，是不是他真正要找的那个人。

他找了快二十年，几乎将整个大盛都翻过来了，仍旧没有心中挂念之人的踪迹。他甚至动过要到塞外亦或是海外找寻的念头，但也许是上天有眼，让他来到了此处，又让他机缘巧合之下被女孩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