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承半蹲着，雨伞牢牢撑在她的头顶，他手指动了动，想要替她擦去眼泪，却又担心自己轻举妄动，会引来她的反感和反抗。

他抬头看了看被雨水击打，发出声响的竹伞。

就在叶挽眠想要推开他的时候，他放下伞，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任飞溅起来的雨丝打湿自己的衣裳。

“这样你可还觉得我是回来看你笑话的？”他问道。

叶挽眠一愣，大黄跑到萧璟承那一侧，一边朝他叫着，一边用鼻子拱了拱他的手臂，尾巴在身后摇晃着，看上去很是欢迎萧璟承的出现。

垂下眼睫，叶挽眠默默擦去脸上不断落下的眼泪，不知为何，心里居然安定了下来。

尊贵的皇太子，此刻竟和她一起坐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淋雨呢。

许久，她轻声说道：“今天谢谢你，虽然不知道你怎么知道娘亲的住址，可若不是你抢先一步，我怕是……再也没有娘亲了。”

萧璟承看着夜色中的雨丝，被她这句话勾起了思绪。

她的娘亲是救下了，脱离了危险，而他的娘亲，如今还不知是什么情况。

为了救江芷晴，他放弃了返回京城，这是他的选择，他不曾后悔。

“我本来以为，我只剩下娘亲，没有爹爹了。”女孩哽咽着说道，“可直到方才，我才知晓他早已来到我身边，护着我，替我惩治坏人。”

她似乎并不需要有人来回答她，自顾自地将心中的惶恐、不安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可师叔说，他身上被人下了毒，这些年来，这些毒一直都在他身上，因着见到了我，知晓娘亲还活着，他情绪激动下，牵动了体内的毒。”

叶挽眠擦拭着泪，想起了黎棹第一次在她面前吐血晕倒的画面。

原来，那个时候他的毒就已经发作了，可她学艺不精，只知晓他脉象极乱，却诊不出他的病症。

“他们都说，我娘亲被负心汉给抛弃了，未婚先孕，不知廉耻。她躲在东篱镇独自抚养腹中的孩儿，他们对她和腹中的孩儿指指点点，就像我当初在京城叶家那样。”

“我本该是恨他的，他没有尽到照顾娘亲的责任，以至于娘亲一将我生下，就被人抱错了，醒来之后大受打击，就这样疯了。”

“可是……可是……”

她哭得更厉害了，紧紧攥着萧璟承的衣袖，“可是，我爹爹那个时候自身难保，黎家满门被灭，他连自己都护不住，又怎么护着娘亲呢？”

“我不该恨他，也不能恨他。”

“我只要他平安……”

她呜咽的声音听着实在让人心碎，萧璟承伸出手臂，把人搂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他刚刚沐浴过，身上还有清新的澡豆的味道，这个时候却莫名安抚了叶挽眠的情绪，她不必担心自己哭泣的模样被人看到，于是她靠着他，哭得越发放肆了，甚至还险些喘不上气来。

一墙之隔，黎棹眼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他身上扎满了针，五根手指的指尖更是深深扎着几根比绣花针还要粗的金针，而此时，浓黑的毒血正从那里缓缓流出。

墨知章端着一个陶碗走了过来，在床畔坐下。

看到黎棹醒了，他说道：“你应当都听到了？她其实心底不曾怪你，还希望你平安。”

黎棹浑身剧痛不已，气息微弱得就像风中烛火，他扯起唇角，像是笑了一声，几不可闻地叹道：

“她，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人生还很长，黎中书有妻有儿，阖家团圆才是最紧要的。来，把这个喝了吧。”墨知章笑眯眯地将手里的陶碗递了上去。

碗里是深红色的、散发着腥气的血。

黎棹缓缓转动眼珠，朝他看去。墨知章脸上挂着闲适又自如的笑容，可却和他们平日里看到的那副模样又截然不同，他便明白，此人先前做出的表现全是伪装。

他叫自己黎中书，是偷听到了他和萧璟承的对话，还是，其实也早已认出了他的身份？

“这，是什么？”黎棹问道。

墨知章看出了他眼中的防备，弯下腰来，在黎棹耳畔说道：“这是银环蛇的毒血还有蛇胆，至毒，喝了会死的。”

饶有兴致观察着黎棹脸上的神情，发现黎棹没有变化，他有些兴致缺缺，说道：

“你体内潜藏的毒已然走遍全身，按道理说，你压根是活不下来的，谁让你运气好，我昨夜出门转了一圈，竟找到了银环蛇的踪迹。”

“它的毒无比霸道，人若中了它的毒，三步之内必然会毒发身亡。但你本就中了毒，它的毒性反而会压制住你体内的毒，让你平安无事。”

黎棹沉默了片刻，才出声道：“代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