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看着她把鸟窝送上了树梢，又看着她安然无恙地从树上跳下，笑眯眯地同树上的小鸟挥手告别。

这是个有些特别的女孩。

若是再过两年，再长大一些，又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他当时心中是藏有一丝期待的。

可回去之后，繁重的课业让他无暇再去想那些，再见之后便是在春日宴上，那样嘈杂喧闹的宴会实在让人失去耐心。

他没有把她认出来。

反而……还伤了她。

江眠不知道萧璟承此刻心中又回想起了当年的事，她忍不住对身后的素玉笑道：“你倒是嘴甜，等到了京城，漂亮的姑娘还多的是呢。”

素雪说道：“反正在奴婢几个的心中，咱们家的姑娘自然是最好的。”

打理好后，江眠留下素兰和素雪两个，自己则是带着素玉去寻江芷晴。

目送两人离去，素兰和素雪回到屋中，便开始各司其职。

一个上前去替江眠整理床褥，挂起床帐，另一人则是拿起鸡毛掸子，开始打扫屋子各处，渐渐地就靠近了萧璟承睡着的碧纱橱。

素兰抬脚正要进去，原本安安静静趴着的狗儿立即蹦起来，凶狠地朝她“汪”了一声。

素兰没想到狗儿会突然发难，被狠狠吓了一跳，她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想起江眠方才的话，试图与它沟通：

“那个，大黄，我只是想要进去打扫，你让一让可好？”

然而狗儿压根就不听她的使唤，仍旧朝她叫得很凶，结结实实堵住了碧纱橱的入口。

素雪过来说道：“狗儿有很强的领地意识，想来那里头是它的住处，罢了，小姐不是说让咱们不用管它，那里头就别去了。”

素兰只好作罢，和素雪一起去别的地方了。

另一边，江眠也见到了换上了华服佩上了首饰的江芷晴，她一脸惊叹地围着母亲打转：“娘亲，您可真美啊！”

自从离开东篱镇，恢复了清明，和黎棹得以重逢，又收获了一个女儿，江芷晴逐渐将身上丢失的血肉养了回来，模样比起从前丰腴了许多，也白皙了许多。

她本生得美丽，如今更是又多了岁月的沉淀，这一番精心打扮之后，完全让人移不开眼。

江眠觉得，自家娘亲不比京城任何一家高门的主母逊色。甚至，还胜过他们许多！

江芷晴的管事婆子姓钱，叫作钱嬷嬷，另外两个丫鬟分别叫籽乌和紫香，年纪和江眠的素兰素雪相差无几。

钱嬷嬷是个好性子的，脸上总挂着笑，看上去十分和气：“夫人总担心自己这般会不会太张扬，您瞧，小姐也很喜欢您这般打扮呢。”

江芷晴只是有些不太习惯自己穿金戴银，可回头看着江眠如今的模样，倏地又红了眼眶。

“哎呀娘亲，你哭什么呀？”江眠慌乱地拉住江芷晴的手。

江芷晴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庞，哽咽说：“没事的，娘亲只是高兴。”

高兴她的女儿命格奇特，被旁人抢去了之后，也在叶家做了十几年的高门贵女。

人生遭遇很难预料，她也想象不到若是木槿一直在她身边，她们母女又会如何。只是以江涛和文氏的性情手段，应也不会让他们母女两人好到哪里去。

江芷晴很快就收起了情绪，牵起江眠的手，笑道：“走吧，我们去看看你爹爹。”

黎棹身边多了两个侍从，一个负责侍奉笔墨跑腿传话，叫作甘金，另一个贴身伺候，还会些功夫的，叫作勾罗。

江眠母女二人到来时，黎棹早已换上了新衣裳，正在安排甘金外出跑腿的差事。

尽管这十几年来一直在外头像个乞丐一样游荡，可黎棹身上那被诗书礼乐熏陶的气质从来不曾褪去，穿着最寻常的衣裳都能让人看出出身不凡，更换上更好的衣裳之后，有如宝剑出鞘，锋芒毕露。

这是楚国史上最年轻的中书令，也是她的爹爹啊！

江眠带着娘亲缠上去，一家三口脸上今日都挂着难以掩饰的笑容。

随着奴仆入府，整个黎府当真是变得忙碌了起来，同时府中也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空荡荡的屋檐一日之间就悬挂上了红色的灯笼，红绸和龙凤呈祥的贴纸装点着各处院落的门窗，黎府整个就像活过来那般，游走在回廊、碎石小道上的人们，已经想不起来，这里曾经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了。

作为黎府如今嫡出的小姐，江眠也有许多事要忙，要为父母分担筹办喜事的活儿，例如清点查看下人采买的婚宴要用的食材、酒水之类，只这一样就让她脚不沾地，连坐下喝口水的机会也没有。

当她回到屋中，已是深夜了。

素玉三个服侍她，意欲为她更衣，腰带才解开到一半，屋中忽然响起一个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