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囚凰(176)
朝阳也没闲着。
她找出秦信买的粗布,白天帮着洗衣服、拾柴,夜里就坐在灯下纳鞋底。
第七日傍晚,她把一双青布棉鞋塞到焉瑾尘手里,针脚细密。
“哥,你试试,我照着你的脚码做的。”
她低头绞着衣角,“山里路不好走,穿这个……稳当。”
焉瑾尘穿上鞋,不大不小正合脚。
粗布磨着脚踝,却比绫罗绸缎更让人踏实。
这七日里,他没再想起乌苏木,没想起那些疤痕与屈辱。
他会帮母亲挑水,会和秦信一起抬木料,会在朝阳烧火时添把柴。
他不再是晋国二皇子焉瑾尘,只是个想守着家人过日子的普通人。
可当第七日的夕阳把竹篱的影子拉得老长,秦信在灶台前炖着最后一锅野猪肉。
朝阳哼着小曲儿摆碗筷。
楚贵妃正把晒干的野菜收进竹篮时,焉瑾尘望着院门外那条蜿蜒的路,心头忽然一紧。
他低头看了看脚上的新鞋,摸了摸身上的兔毛大氅,袖袋里还揣着朝阳纳的鞋垫。
七天,真的就这么过去了。
竹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哨音,短促,却像冰锥刺破了小院里最后的暖意。
焉瑾尘的身子猛地一僵,握着筷子的手紧得指节发白。
那声音他认得,是乌苏木身边暗卫的联络哨,像催命符似的,在第八日的暮色里准时响起。
“玉儿……”楚贵妃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慌忙起身,伸手将焉瑾尘身上的兔毛大氅拉了拉,把领口系得更紧些,指尖触到他脖颈时,冰凉的颤抖几乎握不住系带。“这就要走了吗?”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大氅的毛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慌忙别过脸去用袖口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母亲……母亲再给你缝个手套带上,路上……路上能暖些……”
“母亲。”焉瑾尘抬手,轻轻按住母亲的手腕。
他的指尖也在抖,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不用了,您做的大氅已经够暖了。”
朝阳早已扑过来抓住他的另一只手,掌心的汗濡湿了他的衣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手背上:“哥!你不能走!那个人根本不是好人,他会欺负你的!我去求他让你留下来好不好?”
“傻丫头。”焉瑾尘反手拍拍她的手背,眼底的泪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朝阳绣着兰花的鞋面上。“他不会伤害我的。”
他说得轻,却带着连自己都相信的笃定,像是在说服她们,更像在说服自己:“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对我……总归是有几分真情在的。你们别担心,好好住着,等我回去求他,过两天……过两天我一定再来看你们。”
“真的吗?”朝阳哽咽着问,抓着他的手不肯放,仿佛一松手,哥哥就会像风一样消失。
“真的。”焉瑾尘用力点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他抽回手,胡乱抹了把脸,转身看向秦信:“朝阳和母亲,就拜托你多照拂了。”
秦信红着眼眶,用力抱拳:“殿下放心,有我在,定护她们周全!”
焉瑾尘最后看了一眼小院。
灶台上的野猪肉还在咕嘟冒泡,散着诱人的香气;
母亲连夜缝制的大氅还带着体温;
妹妹做的新鞋踩在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心上。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不舍都狠狠憋回喉咙里,转身往院外走。
“玉儿!”楚贵妃追了两步,又猛地停住,怕自己一挽留,儿子便会受到惩罚。
她只能站在廊下,看着那抹穿着雪白大氅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竹林深处,终于忍不住捂住嘴,失声痛哭。
“哥——”朝阳的哭喊被风卷着,追了出去,却只追上满地摇晃的竹影。
焉瑾尘没有回头。
他怕一回头,所有的坚强都会崩塌。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青石板路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又很快被晚风吹干,像从未存在过。
只有袖口不断被泪水浸湿的痕迹,和胸口那阵比刀割还疼的窒息感,提醒着他,这短暂的七日温暖,终究是要还回去的。
哨声在竹林深处又响了一声,比刚才更急了些。
他加快脚步走出月照寺,走过一阶又一阶的青石板阶梯。
第104章 你看得见了
焉瑾尘踩着露水下来时,衣袂下摆扫过沾了晨珠的青苔,倒像是这山间的雾气凝成了人形,一步步往山脚去。
他走得极稳,脚下的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声响,衬得周遭愈发静。
晨雾在他周身流转,沾湿了兔毛披风的衣袍边缘,却丝毫没乱了他的步调,仿佛这山间的清寂与他本就是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