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囚凰(250)
转头时,面纱下的眉峰已悄然蹙起,撞见沈砚脸上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沈砚自顾自坐到他身边,抓起一把鱼食撒下去,水花溅在石桌上,洇出点点湿痕。
“城主真是心大。”沈砚慢悠悠地晃着扇子,扇骨敲着手心,节奏一下一下。
焉瑾尘指尖的奶饼碎屑簌簌落下,坠入池中惊起细微波纹:“沈副将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砚侧头看他,目光在那层素白面纱上打了个转,像要透过纱料窥见底下的神色。
扇子往手心重重一拍:“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最近草原的喜事,倒是多到让人觉得有趣。”
焉瑾尘沉默地看着他。
这人自打见了他,眼底的算计就没藏好过,此刻话里藏锋,分明是带着刺来的。
沈砚忽然低低地笑起来,那笑声有些得意。
焉瑾尘的眉头拧得更紧,眼尾浮起一丝冷意:“你笑什么?”
笑声戛然而止。
沈砚收起扇子,眼神骤然冷下来,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剜向他:“二皇子殿下,听说您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他刻意把“二皇子”三个字咬得极重,像在提醒着什么,“可您欠我的这份情,打算什么时候还?”
焉瑾尘捏着奶饼的指尖猛地收紧,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有话不妨直说。”
“殿下果然爽快。”沈砚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您的母妃与幼妹,是我从您大皇兄焉逸轩的刀下拼死抢出来的,主子应该早告诉您了吧?”
焉瑾尘握着奶饼的手紧了紧:“我知道。你想我怎么还?”
“简单。”沈砚竖起一根手指,骨节在晨光下泛着冷光,“我有个老相好,名唤慧娘,唱曲儿是一绝,偏生琴艺差了点。听说二皇子琴技冠绝京华,想请您屈尊教教她。这要求,不算难吧?”
焉瑾尘抬眼,眸光锐利如鹰隼。教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弹琴?
这要求荒唐得可笑,背后藏的算计却像雾里的礁石,隐约可见棱角。
他挑眉:“就这个?”
沈砚“啪”地合上折扇,笑得愈发邪乎,眼角眉梢都带着不怀好意:“就这个。就这一个要求,很简单吧?”
他顿了顿,语气里的笃定几乎成了胁迫,“我想,城主您是会答应的,对吧?”
池里的锦鲤渐渐散去,水面复归平静,却像蒙着层薄冰,底下暗流汹涌。
焉瑾尘将手里的奶饼扔进池中,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声音冷淡却字字清晰:“可以。明日让她来城主府,不过,每日只教一个时辰。”
沈砚脸上的笑意瞬间漾开,起身拱手时,连眼角的纹路都透着得意:“城主果然是畅快人。那我明日便带慧娘来叨扰了。”
说罢转身,象牙扇在他手中转了个漂亮的圈,背影轻快得像偷到了糖的孩子,却又藏着说不清的阴翳。
焉瑾尘望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向池面。
平静的水里,仿佛浮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正透过涟漪窥视着他。
他缓缓抬手,指尖抚过颈间的狼形玉佩,玉质温润,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寒意。
这沈砚,绝不止是来讨人情那么简单。
过了两日,吃过早饭的辰光,晨光漫过荷花池的水汽,在青石板上洇开一片朦胧的亮,像铺了层碎银。
阿古拉站在凉亭外的柳树下。
他的目光像鹰隼般锁定着走近的沈砚,以及他身后那位抱着琴的美艳女子——鬓边斜插着支珠花,绿裙曳地,走路时腰肢款摆,倒真有几分勾人的情态。
沈砚瞥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故意用扇子轻敲了敲阿古拉的胳膊:“阿古拉侍卫倒是忠心。不过这梧桐城如今是焉城主的地盘,我带位姑娘来学琴,总不至于是什么刺客吧?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信不过我?”
阿古拉眉头拧得像打了个结,声音冷硬如铁:“巴图尔不在,主子也不在,我便得守着城主。这是主子的命令!你最好安分些。”
沈砚“啧”了一声,没再与他纠缠,转身领着慧娘进了凉亭。
凉亭里,焉瑾尘已端坐于凉席之上,白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眼。
阳光透过亭顶的缝隙落在他肩头,衬得那身月白锦袍愈发清逸。
身前的矮案上,放着那架乌苏木送的古琴,桐木琴身泛着温润的光。
慧娘抱着自己的琴,目光在焉瑾尘身上打了个转,心里暗暗惊叹。
虽看不清面容,可单是那露在外面的眉眼,那端坐时挺拔如松的身姿,还有指尖不经意划过琴弦时的清贵气度,便知是个清俊雅极的人物。
她连忙敛了心神,怯生生地福了福身,声音细软如棉:“小女子慧娘,见过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