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囚凰(256)
“可我瞧着台吉先前多宠城主啊,那眼神,蜜似的……”
“宠又当什么用?台吉是要继承大统的,总得有子嗣。依我看呐,城主不过是台吉在梧桐城闷了,寻来解闷的玩意儿罢了。”
最后一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直直扎进焉瑾尘心口。
他握着胡琴的手指猛地收紧,琴杆上雕刻的缠枝莲纹硌得掌心生疼,指节泛白。
面上却依旧平静,只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寒意,快得像错觉。
娶了正妃?乃蛮部的小公主?
他想起乌苏木离开那天
那人勒马回头时,玄色披风扫过马腹,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却终究只扯了扯嘴角,说了句“等我回来”。
原来不是不舍,是急着回去娶亲么?
“深情”、“爱重”、“此生唯一”……这些日子反复在他耳边咀嚼的词,此刻听来像极了戏台上演的笑话。
他是晋国二皇子焉瑾尘,是曾经挥斥方遒的天之骄子,却在人家眼里,连个正经名分都算不上,不过是个“男侧妃”,一个“解闷的玩意儿”。
国仇家恨被他刻意压在心底,像压着块烧红的烙铁,以为能靠着那点虚幻的温情喘口气,到头来,却连这点温情都是假的。
胡琴“咚”地一声掉在地上,最粗的那根弦断了,发出刺耳的颤音,像谁在耳边凄厉地笑。
他却没弯腰去捡,只静静地站着,仿佛那声音与自己无关。
暗处的婢女像是吓了一跳,瞬间没了声息,连呼吸都屏住了。
焉瑾尘立在原地,周身的气息一点点冷下去。
夏日的晚风带着荷花香吹来,拂过他月白的衣袂,却吹不散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他该在意吗?
他告诉自己,不必。
他是焉瑾尘,是流着晋国皇室高贵血脉的人,不是谁的玩物,更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心口那处的确疼,像被钝刀反复切割,却被他死死摁在最深处,连一丝颤抖都不肯显露。
他转身往回走,脚步平稳,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投在青石板上,孤直得像柄收了鞘的剑。
他没看见,花园假山后,沈砚正站在那里,望着他挺直的背影,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淡了些,眼底却多了几分嘲讽。
方才那两个婢女,正是他特意安排的。
他原以为会看到一场失态的闹剧,会看到这个总端着架子的前皇子崩溃痛哭,却没想到这人竟能如此沉得住气。
荣德帝欠沈家的血债,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不是能让乌苏木另眼相看吗?
他倒要看看,这层看似坚不可摧的冷静,能维持到几时。
“痛苦吧,焉瑾尘。”
“这才只是开始。”
焉瑾尘回到卧房时,天边最后一丝霞光也沉了下去。
他反手抽出墙上悬挂的浩山雪剑,剑身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凛冽寒光,映得他眼底一片冰色。
他攥着剑往外走,刚到门口就撞上提着药碗的阿古拉。
“城主,该喝药了。”阿古拉见他脸色苍白得吓人,手里还握着剑,忙伸手想扶,“天色晚了,您要去哪儿?”
“不必。”焉瑾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挥开他的手时,药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了满地,混着瓷片的碎片,像一滩凝固的血。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一样,觉得我是个笑话。”
阿古拉心头一紧,这才觉出他不对劲:“城主,您到底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
“怎么了?”焉瑾尘抬眼,目光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你主子回哈拉和林,不是有要务吗?怎么,娶亲这么大的事,也瞒着我这个‘男妾’?”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主子大婚,身为他的人,我自然该去备份薄礼。让开。”
阿古拉脸色骤变:“您听谁说的?这不是真的!主子是按正妃之礼娶的您,整个梧桐城都知道!”
是谁泄露的消息?
主子临走前特意封锁了所有关于乃蛮部的消息,就是怕城主多想。
“正妃与否,于我而言,重要吗?”焉瑾尘淡淡道,语气里听不出嘲讽,也听不出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阿古拉急得张开手臂去拦:“城主,您去哪里!天色晚了。”
焉瑾尘抬剑,剑光如练,带着凌厉的力道扫过来。
阿古拉素来知道他是晋国皇子,却没见过他动武,只当他是个养在深闺的娇人,此刻慌忙躲闪。
焉瑾尘顺势朝他拍出一掌,掌风虽弱,却带着股决绝的狠劲,竟将阿古拉震得连连后退,撞在廊柱上。
阿古拉本是草原上顶尖的高手,有的是蛮力,可主子临走前千叮万嘱要照顾好城主,绝不能伤了他分毫,只能勉强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