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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浓(132)

作者:折枝鸟 阅读记录

一眼,也是一万眼。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三魂七魄,又被抽筋剥骨,浑身痛到了极点。

他的眼前一黑,半晌,再次恢复光明之后,他的泪水如同雨幕,遮住了他全部的视线,他不敢相信那是他的母亲。

明明母亲出门之前还是好好的,还在同他说话……

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幅样子。

晏回南踉踉跄跄地走到河道前,短短的一段路,他因为浑身无力而摔得遍体鳞伤。

像是失去终于看清,也终于真的确认了,那就是他的母亲,河清长公主。

他扶在石桥上,霎那间,五感顿失,喷出一口鲜血。

“啊——”他痛苦、撕心裂肺地崩溃大喊,整条空寂的朱雀街上,月色冷如铁,落在少年人单薄到凸起的脊背上,晏回南的声音撕裂沙哑,凄厉哀绝,久久回荡在长街上。

那一瞬,天地一片死寂,万物颤抖,与之同悲。

下一刻,他奋不顾身地纵身一跃入冰冷的河水中,拼了命地游到小舟上,浑身湿漉漉地,比落汤鸡还要凄惨。

他绝望又痛苦地抱住母亲,那一刻,从前的晏回南真正地死去了,和他的族人,他的父亲母亲一起。

一个刚刚失去父亲,又再次失去母亲的孩子,痛苦而凄惨地抱住母亲的尸体,悲恸不已地嚎啕大哭,那一刻,所有跟着晏回南一起出门的暗卫心脏都痛地揪在了一处。

可是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此时此刻的晏回南。

这个孩子尚且未及弱冠,可他的泪仿佛一夜之间流尽了,吐出来的血在衣服上几近干涸。

心却从此,一直在流血。

他哭到不能呼吸,止不住地抽咽,双目失神,只知道紧紧抱住母亲已经冷去的尸体,无助又可怜地将脸贴近母亲的冰冷惨白的脸庞,痴痴地一遍一遍呼唤“母亲”。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今生再也不会有一个笑意温柔、温暖地迎他进怀抱的女人回应他的呼唤。

在这一刻,晏回南全部的信仰和希望都坍塌为一片废墟。他也被人重重地锤进泥土里,动辄便是千万斤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为什么他没有跟着母亲一同出来……

为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谁做的?

“我要杀了他,到底是谁,我要杀了他……”晏回南泣不成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哭出来,躯体近乎麻木,一切也终成执念心魔,在未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纠缠折磨这个脆弱的少年,他深深地垂下头颅,眼泪颗颗晶莹滚落下,“我要杀光他们!父亲,母亲,我要杀光他们!我要杀光所有人!到底是谁……”

没有人敢靠近他们母子,晏回南的悲伤仿佛形成一道屏障,将他与世隔绝。

那是他母亲最后的时刻。

也是这一刻,晏回南强压下喉头的血与泪,逼迫自己活下去。

他一定要活下去,要比仇人活得久,要报仇雪恨,要杀光所有仇人。

哪怕他成为炼狱里的鬼,成为可怖的骷髅,只剩一口气,他的剑也会坚定不移地直指仇人的心口。

月升月落,少年不再颤抖,不再脆弱,而是重新形塑了骨头与血肉。势要走到高处,睥睨天下人,手刃仇人,报仇雪恨!

这一切的一切尽数落在了朱雀楼上的誉王眼中。

好一道亮丽的风景,明月、石桥流水、人与昏鸦,还有一出精彩的戏。

他不自觉地哼唱起“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这是姐姐亲自教他背过的诗,他们都很喜欢,同向往扬州的月,扬州的桥。

他尤为喜欢末了这句。

今夜也是一个明月夜。

誉王久久地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慢慢品味。

谢韵却快要被他这幅恶心的神情恶心吐了,她趴在床畔无力地干呕,却因为这一天来几乎水米未进,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从胃的深处呕出苦水与酸水,烧地她胸口火辣辣地疼。

她的脸色煞白,可双目通红,

仿佛就要渗出血泪来。

“为什么,他……他那么敬重你,把你当成父亲一样尊敬你爱戴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你的亲侄子啊!”谢韵撕扯着嗓子质问从容坐在她面前的誉王。

她身上带着的簪子和匕首,这些利器全都被卸了。

她转而将视线落在了床畔矮柜上的小瓷瓶上……

誉王看向谢韵,“为什么?”

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轻蔑地看向谢韵,“你没有见到当夜的场景,姐姐宛如一朵圣洁无暇的白睡莲,安安静静地在月色下,安睡在水面上。姐姐的笑脸是对着我的,只有在朱雀楼上,那个我最爱的角度,平时能看见长街。只有这个视角,能看到当夜最美的睡莲绽放。我大发慈悲地通知了子游,否则他怎么能看见这美妙绝伦的一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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