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珠(246)
“唔,绣了肥美鸳鸯的。”
盛菩珠揉着额角,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我明明就收在这筐里的,怎么会没有呢?”
杜嬷嬷也同样纳闷:“怪事,老奴也记得您就放在竹筐里的。”
盛菩珠怔怔站着,只觉得心头空落落的,一种不安的无力感压着她。
心脏像是被拽住,随着呼吸一抽一抽的痛,她摇摇头:“罢了,许是我记错了。”
“好累,我该睡了。”
寒冬,朔风凛冽。
天边才泛出浅浅的鱼肚白色,然而新年伊始的静谧,被一阵急促的马蹄打破。
“玉门关八百里加急。”
“去,快去请国公爷。”
“郎君在玉门关遭受敌袭,战死……”
侯府门前,那苍官究竟说了什么,盛菩珠一个字也听不清。
她白着脸,被一群人簇拥着,依旧站不稳,眼前一阵阵黑影,像是要把她吞进去。
“你说什么?”
“我怎么听不懂?”盛菩珠眨了眨眼睛,眼前模糊一片,她伸手去摸,泪水却越滚越多。
苍官浑身浴血,跪在地上。
他脸上血污纵横,重重叩首:“夫人,郎君遇险,属下已寻得尸身……已经确定……”
“确定什么。”
“你不要骗我。”
“谢执砚他不是大燕的战神吗?”
盛菩珠失魂落魄站着,双耳轰鸣,眼前的世界仿佛褪去了颜色,各种杂音充斥在她脑海中。
身体晃了晃,在倒下去前,她想起谢执砚出征前冰冷又偏执的话。
“谢氏没有和离。”
“只有丧偶。”
原来,竟是一语成谶。
第100章
靖国公府彻底乱了。
老夫人闻言,眼前一黑,连话都说不出来就直接晕过去。
秦氏倒是假惺惺嚎了两嗓子,但怎么听都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泪水毫无预兆地从眼眶里涌出来,盛菩珠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只有肩膀剧烈颤抖,无声地宣泄着那剜心剔骨般的痛楚。
她闭上眼睛,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可无论怎样,就算舌尖咬破,满口血腥味,她依旧无法从这场噩梦中醒过来。
“娘子。”杜嬷嬷在哭。
盛菩珠很久才回过神,喉咙全是难以下咽的苦腥。
“嬷嬷,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凛冽的风如同刀子,刮过庭院枯枝,发出凄厉的簌簌声。
盛菩珠下意识抱紧双臂,冷,是从心里透出来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她甚至觉得
魂魄都被这无所不在的严寒,冻得已然脱离了躯壳,飘荡在半空中。
原来,极致的悲痛,并不是撕心裂肺,而是情绪空洞,根本无法感知外界的绝望。
盛菩珠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谢执砚的书房的。
这里的一切,还维持着他离开前的模样,很浓的柏子香,是他身上惯有的气息。
天色已经大亮,她如同行尸走肉。
盛菩珠在谢执砚常坐的那个位置上坐下来,怔怔看着窗外覆雪的竹枝。
“夫人。”
书房外,斑奴红着眼圈,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
见盛菩珠回神,斑奴转身去后方的博古架取下一个古朴精美的紫檀匣子。
斑奴双膝跪地,膝行上前:“夫人,这是郎君在出征前,交给属下的。”
“是什么?”盛菩珠指了指,说不出话。
斑奴双手高举,颤抖着呈上:“郎君吩咐过,若有一日他回不来,就把匣子里的信交给夫人。”
盛菩珠心口猛地一跳,虽然已经猜到,但还是咬牙接过。
薄薄的信封,如同有千钧之重,盛菩珠颤抖着手,抽出里面的信笺。
吾妻盛菩珠亲启:
见字如面。
此去玉门,关山难越,生死难料。
军中之事,从无万全,唯尽人事,听天命耳。
若卿卿得见此书,则示吾已命殒玉门,长眠黄沙之下。
此生最大憾事,莫过于战败身死,未能同卿白首。
吾去后,望妻勿要执念过往,困于故人。
……
书不尽言,言不尽意。
勿念,珍重自身。
此番一别,再见无期。
人间无尽雪,愿卿如新月。
夫,执砚。
绝笔。
盛菩珠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砸落在信纸上,晕开一团团墨迹。巨大的悲痛将她淹没,她踉跄扶住紫檀木书案,勉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掌心碰到镇纸,她整个人没站稳,在即将跌下去前,不小心把桌案上一个不起眼的木匣子扫落。
“哐当”一声。
匣子里原本整整齐齐叠放着的信笺,厚厚的一摞,像雪花碎片一样散落上书房的地砖上。
盛菩珠鬼使神差蹲下身,拿起离她最近的一封,抽出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