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薄情(107)
一晃,阿兄都快去了一月了。
背上疼痛阵阵,裴淮光却还有心思开玩笑:“嫂嫂在这儿连蜡烛灯油都要省着用,是我阿兄抠门,不给你留家用?不若来我那儿,我的一切都能交给你……嘶。”
乌静寻故意将蘸着伤药的棉球往他伤口里狠狠戳了一下,见那冷瓷一般的颀长躯体立刻僵了僵,心里憋着的气总算舒畅了些。
裴淮光缓过来之后,看了眼打瞌睡都快睡在他腿上,嘴边还有可疑亮晶晶的馒头,语气不明道:“明日我还来?”
作甚疑问语气,反正他也不会听她的。
乌静寻有些困倦,手上动作还是尽量快了些:“你可是属猫的?”
裴淮光下意识道:“我的属相和你一样。”
乌静寻有些不雅地瞪了下眼睛:“我可没有熬夜的喜好。”也就她这位小叔,整日里行踪成谜,昨夜在山后亭子里占了大半夜,今日白天还能精神奕奕,甚至大晚上了还有精力翻墙来叫她替他换药。
有这精力,难怪他伤口恢复得都要比常人快一些。
“好了,你快走吧。”乌静寻实在不想叫人发现,也不好解释为何深更半夜独居的长嫂会和血气方刚的小叔子独处一室,“走的时候小心些。”
哪怕知道她这句话并非真的出自关心之意,裴淮光还是觉得满足。
满足之后就是空虚。
他快速翻过围墙,落在竹林里,望着挂在疏桐之上的圆月,喃喃道:“温都苏,你怎得就爱犯贱?”
偏生又是这样自知,而甘之如饴。
第45章
月华柔和, 又如山窗初曙,透纸黎光。
翠屏有些困顿地揉了揉眼睛,见乌静寻还在灯下看书, 不由得感叹,看来不是佟夫人逼迫, 她们娘子是真的抱着一颗诚恳的好学之心!
若娘子是男儿身,可以参加科举,那还有大公子什么事儿?
紫屏拿着剪子去剪烛芯,见灯花嘭得爆了一声,轻声道:“娘子看了一日的书了,早些歇下吧。”
是她不想早些歇息吗?
偏生这中间的缘由又不好和紫屏她们直说,乌静寻只好借着看书的机会熬久些, 见两个女使脸上都露出疲倦之色,她正好叫两人都回屋歇着, 不必守夜了。
紫屏有些担心:“昨儿个娘子也不要咱们守夜,今儿又是这般。娘子心善, 可奴婢与翠屏怎么能忘了分内中事?”
翠屏也跟着点头,又有些忧虑:“难不成娘子是嫌弃奴婢打的小呼噜太响?”
乌静寻莞尔, 素面丽容的美人微微笑起来,霎时间淡去了她先前沉浸在医书之中周身萦绕的避世清冷之感:“没有的事儿, 你们白日里忙活了那么久, 我只是看看书写写字而已, 晚上自然该你们多歇歇。”
紫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乌静寻坚定地赶回屋歇着去了。
再不走,她担心裴淮光与她们俩撞上。
翠屏她们也催着乌静寻放下书上床歇息,将玉香花串水草纹罗帐放了下来,又吹灭了屋内的蜡烛, 只留了一盏小灯晕出淡黄烛光,‘嘎吱’一声响,屋内顿时只剩乌静寻一人。
翠屏与紫屏穿过廊庑,走向上房后边儿的偏房,嘴里还说着话。
“你说娘子为什么要叫咱们将那大红绣石榴百子千孙帐换下来?红红火火的,瞧着多喜庆啊。”
刚刚翻了墙进来,近乎无声地落地在庭院花圃后边儿阴影之中的裴淮光耳廓动了动,想起昨夜他去寻乌静寻换药时的事儿。
她们都不知道,他看着那象征着夫妻新婚,子孙繁茂的喜帐时,有多不痛快。
她们也不知道,她是因为他才愿意点头换下那红得烦人的喜帐。
就算用了些小心机,那又怎样?
裴淮光看着天边润润圆月,心思飘到昨夜。
乌静寻专心替他换药,不料先前还勇猛得以一人身勇斗十几个黑衣人的小叔突然柔弱地倒了下去,乌静寻不想扶他,可是这样伤口又要崩裂开,依着他的性子,定然又要折腾自己。
乌静寻憋着气,急中生智抽出绢帕垫在手心,扶住他的臂膀:“怎么了?”
听出她轻轻话音之中的不耐烦,裴淮光心中发涩,情绪也愈发躁乱低迷起来。
“我瞧着那帐子,就像是瞧见大慈恩寺后山的血,一时之间有些失态了,嫂嫂见谅。”说完,他就想直起身子,乌静寻手上却一沉,隔着薄薄一层绢帕,她清晰地感知到手臂之下,脉络之中,那如春日化冰雪水般汨汨不绝,汹涌而旺盛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