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薄情(121)
乌静寻没有回答,她现在没有心思同他吵嘴。
两人一路无话,就在要进入侯府祠堂时,始终领先她一两步的少年停了下来。
他望着面色发白,眼尾却氤氲出一道胭脂红的女郎,嘴角有些恶意地翘起:“嫂嫂不好奇我的回答吗?我是在想,比嫂嫂想象中的更过分的东西。”
倘若身份调转,今日传来死讯的是他,她伏在阿兄怀里时,会不会为这个消息掉一滴眼泪?
扪心自问,裴淮光不喜欢她为旁人掉眼泪。
可他没有带手帕的习惯,只能欺身上前,用旁的方式为她擦落泪珠。
祠堂里幽幽传出的檀香气,还有匣子外裹着的染血帅旗,都在提醒着乌静寻这段关系的禁忌。
她下意识退后一步,避开少年幽深的眼瞳:“你阿兄也在听。”
裴淮光低头看了一眼匣子,染着沉沉血色的帅旗依稀还散发着铁锈马革的味道,他看了她一眼,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不再像是下一瞬就要殉情的样子了。
他抬脚迈进祠堂。
老太君已经在那里等了。
见乌静寻那双哭红了的眼睛四处在看,老太君叹了口气,惊悉长孙战死消息后陡然苍老了不少的老人拍了拍她的手:“你母亲她……伤心太过,已经起不来身了。就咱们祖孙几个,一起送一送晋哥儿。”
说到后面,老太君话里也忍不住带上泣音。
乌静寻上前安慰她,嘴里说着宽慰的话,她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冷冰冰、早已僵硬的人,灵魄都抽离出来,只冷眼看着那个俗世里的自己尽着平宁侯府世子夫人的职责。
裴晋光只能立衣冠冢,但那些繁琐的程序都是一样的,更遑论还来了宫里的内侍带来了天子的恩旨与一些似是而非感慨悼念的话。
今日是裴晋光立冢下葬的日子,乌静寻浑浑噩噩的,她有预感,自己的生活将会发生极大的转折,可她没有办法阻止,这样突然改途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厌恶而烦躁。
明明前一段时日连着许久都是烈日高照,今儿却下了雨,那位新寡的世子夫人穿着孝衣,头上身上浑无一丝亮色,可那张蒙在朦胧细雨中更见婉约轻愁的脸庞,却还是让人忍不住将视线一直跟了过去。
这一日终于结束,翠屏心疼地扶起乌静寻,正想带着她回去歇息,却听得老太君叫她。
“静寻,你来。”
乌静寻沉默着跟在老太君后面,不过几日,她的头发好像全都白了。
老太君进了屋,从妆台上拿出一叠纸递给她。
“你瞧瞧。”
乌静寻以为是地契屋契之类的东西,正想摇头,最上面那张纸上‘和离书’三个字却赫然映入眼帘。
“祖母,您要我与世子……和离?”
第50章
雨幕淅淅, 从支起一角的支摘窗望去,庭院里的翠叶红花也被拢上一层朦胧雾意。
乌静寻看着短短几日就苍老了许多的老妇人,她原先乌黑油亮的发髻现在花白一片, 望向乌静寻的眼神柔软而悲伤。
“晋哥儿没了,我们都难受。可我知道, 你心里头比我更难过,晋哥儿前二十年,我老太婆也算是眼看着他长大的,可你呢,与晋哥儿成亲才多久,连一日真正的夫妻都没做过呢,我怎么好眼睁睁看着你就在这宅子里替他苦守一辈子?”老太君摆了摆手, 语调缓而安宁,“晋哥儿从前很是孝顺我, 由我替他写下这封放妻书,他不会怪罪的。要怪也只能怪他自个儿命不好, 这么好一个媳妇儿,硬是没叫你过上一天好日子, 他人就没了。我,我实在是——”
说到后面, 老太君已经泣不成声, 但还是推开乌静寻过来扶她的手, 囔囔道:“拿远些,拿远些,可别打湿喽。”
乌静寻想说什么,可喉头像是被浸湿了雨水的棉花堵住,堵塞的滋味并不好受, 可她更因为老太君的心意而难过。
老太君收拾了一番心情,见女郎指尖紧紧攥着那一叠文书,又道:“我做主,将晋哥儿的私产都给了你。一个小女儿家,身上得有些东西傍身,心才不会慌。今后随你再嫁也好,还是自梳也罢,这都是你的底气,可知道?”
老妇人的话语温柔醇厚,这样絮叨关怀的样子让乌静寻积攒了许久的泪意决堤,她趴在老太君膝头,喃喃道:“我不值得祖母对我这样好……”
“胡说。”老太君轻斥一声,温热中又有些粗糙的大手拂过她冰冷细腻的脸颊,替她绾好微乱的鬓发,“晋哥儿喜欢你,他娶了你,咱们就是一家人。我替自己的家人打算,又有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