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薄情(53)
裴淮光主动发了话,裴晋光淡淡瞥他一眼:“你我是兄弟,我不会对你拳脚相向。”
却没有说自己生气还是不生气。
少年双手撑在窄窄的床边,细长手指几乎快要碰触到女郎淡绿色的裙衫边缘,他看着兄长皱起的眉头,笑了:“我在草原上的时候,经常看见很多男人,左手绑着白布,右手却绑着红花。”
绑着白布,是在向他们信仰的神明致歉,草原上又失去了一个勇士。
那朵红花却是喜庆的象征,代表着死去之人的兄弟可以继承他的所有,包括妻子。
裴晋光冷沉的目光落在少年漂亮到毫不掩饰恶意的脸庞上,他最好不要继续说下去,不然他不介意立刻推翻自己刚刚说的话。
可裴淮光显然不怵他。
裴晋光早在重逢第一面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这个幼时走丢,长于草原的弟弟,天生有一股邪肆个性。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裴晋光懂得他的意思。
“很早之前。”
说起这事时,裴晋光脸色很淡,无人知道他当时心中翻起多么汹涌的波浪,一层一层,直至要将他淹没一般,带来没顶的窒息与痛苦。
他钟爱的未婚妻,他满怀愧疚终于找回的弟弟。
他无法想象这两人之间会有除他以外的关系纠缠。
“在碧游庄救了她的人,是你。”
“与我传信,又偷偷溜进密道潜入荣王府救她的人,是你。”
“从你在楼上丢出那颗石子儿开始。二郎。”裴晋光自嘲道,“你对她的心思就不想掩饰了,是不是?”
裴淮光没有说话,好半晌,才开口:“兄终弟及、弟承兄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是吗?”
他说这话时语气十分平淡,神情亦自然,好像不知道这样袒露心意的事有多么令人惊骇。
若身后躺着的女郎是草原上帐篷里的女人,裴淮光会毫不犹豫地割破帐篷主人的喉咙,帐篷里流光溢彩的黄金宝石对他而言都是死物,他只为了帐篷里柔弱美丽的女主人而来。
“这里不是草原,她也不是那些可以随意供人欺侮、当作货物一样搬运买卖的草原女人。”裴晋光目似剑光,“她只是你的嫂嫂,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要想。”
裴晋光自小被家族重担压着,他知道自己应当同父亲一般,执剑弯弓,担负起守护晋朝安宁的重责。可家族又要他不能只做一个莽汉,多年的中庸教养之道让他坚毅隐忍,若为大局着想,他个人的生死荣辱统统都不重要。
可他不是石头,他也曾情窦初开,他也会在路过不同的城池时停下脚步,为远在金陵的未婚妻选一些礼物。
猜测她收到礼物时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会用什么样的语气和他说话,这些幻想曾是裴晋光在严寒艰苦的北境的唯一一丝甜蜜。
“二郎,她只能是你的嫂嫂。”
裴晋光又重复了一遍。
“侯府的爵位、指挥使的位子、金银财宝,我统统都可以给你,什么都不要。可是她不行。”
心智冷硬之人唯一一点柔软,他割舍不下。
裴晋光站在对立面,药庐里光线称不上多好,落在他紧绷的英俊面容上,有一种莫名的阴骛。
裴淮光亦是定定地看着他。
“你以为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重要吗?”他有些坏心眼地笑起来,点点笑意落在那张比女子还要精致昳丽的脸庞上,显出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阿兄,你口口声声有愧于我,什么都不会与我争。怎么现在变了?”
他仍坐在那里,手指与女郎的裙衫贴得紧紧的,他似乎在享受亲近之下,兄长那副隐忍而又不悦的模样。
金陵城中的人,都一样虚伪。
这是二郎归家之后,头一回唤他‘阿兄’。
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裴晋光声音冷沉:“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何况,我不是君子。二郎。”
是人就会有私心,裴晋光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多么高尚的人。
他的私心欲.望,远比二郎想象之中更加多。
“而且她不是一件物品,不是一件可以在我们兄弟俩流转的东西。她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裴晋光看着他,目光中隐含叹息,“二郎,你以为你真的喜欢她吗?你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
裴淮光冷哼:“你从哪里得出的谬论?”
他对身后的女郎存着只是执念,的确不是什么喜欢。
实际上,他连喜欢这种情感是什么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