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的天作之合(123)
“莫非这是什么机密?对不住,是我僭越了。”东隅拱手致歉,“老妪莫怪,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明白,免得后头去村里收绞胎瓷时犯了忌讳。”
“倒也没什么不可说的。”老妇一声长叹,语气艰涩,又饱含悲悯。
郑女医本名郑罗娘,饥荒年间随父亲逃难而来,被秦家村收留。
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她五岁识百草,十岁能把脉,十二岁便跟着父亲出诊。
穷人看诊不容易,乡间妇人尤其艰难,若是身体上某些地方有不适,碍于男女有别,她们根本不敢去看大夫,只能求神拜佛,生生忍受病痛的折磨。
见郑罗娘颇通医理,秦家村的妇人们便试着请她看诊,初始,妇人的病即便不能根治,也能在郑罗娘的调理下好转不少。
父亲不擅妇人病,全靠郑罗娘自己摸索,她性子倔,胆子大,一头扎进去苦心钻研,专攻妇人的疾病,尤其是女子生产。
渐渐地,经她手接生的婴孩,十个里能活下八九个,郑女医“接生圣手”的大名,蜚声怀州。
常有人慕名来请,若是她抽不开身,便来求她用朱砂在黄纸上画道安胎符,压在孕妇枕下。
郑罗娘忙于看诊,无心婚嫁,十九岁干脆束发执医,终身未嫁。
即便如此,父亲去世后,她也并非孤身无依。每逢年节,都有曾受她恩惠的人拖家带口,携丰厚礼品前来拜谢。
那间救人无数的青石小院,常年都热热闹闹。
村里的送子娘娘庙,却香火凋残。
然而近两三年来,“接生圣手”的名声逐渐蒙尘。
死胎、甚至一尸两命的情况多了起来,有的孩子即便平安生下,也变得不寻常,不是极易生怒、哭闹频繁,就是反应迟缓,两岁多了都不会说话不会走路。
村里“产厄鬼作祟”的流言渐起,连郑女医也受到牵连,被一些村民在暗地里痛恨咒骂。
奇怪的是,其他地方同样请郑女医接生、看病,却没有出现这些怪事。
五月中旬,村北的宋家媳妇临产,郑女医忙活了一整夜,结果那媳妇产下一个浑身青紫的男胎后,血崩而亡。胎儿蜷缩如同一只大一些的老鼠,指甲缝里还渗着黑血。
郑女医面如死灰,待要仔细查看那死胎,被嚎啕的宋老妇一把夺过,宋老汉带着儿子将郑女医推搡出门。
当夜三更时分,一伙衙役踹开郑家院门,在院中挖出桐木人偶,随即郑女医带走,被告“以厌胜之术”害人。
很快,怀州刺史府来人将郑女医押走,将她判处斩立决。
秦家村人从最开始的震惊、愤怒中回过神来,郑女医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行医四十余载,活人无数,把脉只收一文钱,见穷苦人家抓不起药,她便常年上山采药备在家中,让人白拿或者用家中些许陈米来换,受她恩惠的人不知凡几,她为何行那巫蛊之术呢?
无论是修武县,还是怀州府,并未将审案结果公之于众,却以不道之罪罪大恶极为由,快速判处她死刑,从案发到行刑不过二十天。
行刑的告示贴出后,秦家村的有人坐不住了,跑去怀州喊冤,尤其是第一次行刑前天降大雪,让更多受郑女医照拂过的人坚信她是蒙冤入狱。
原以为刺史府会因天意而重审巫蛊案,未料官府一意孤行,决定执行第二次行刑,这让更多义愤填膺的人加入喊冤的行列。
激愤在第二次行刑时的天降大雪中达到顶峰,他们试图冲进法场,被刺史府调来的府兵压制、追捕。
眼下,修武县的人被挡在怀州城外,修武县衙役被派去乡间,警示众人莫要冲动行事,若再罔顾天朝法纪,官府将以同罪论处。
“我曾见过郑女医,许是平日里积善行德,年近六旬的人,却满头青丝,精气神十足,都说相由心生,她怎会是那等恶毒妇人呢?”
说到后面,老妇人疾言厉色,满腔不忿。
东隅眼前浮现囚车里白发苍苍、身躯佝偻的老妇人,鼻尖一酸,眼眶微微泛红。
“也有那些信了官府鬼话的蠢货,至今还咒骂不休。”老妇人斜眼看向正朝他们走过来的老头,他方才去村里的屠夫家买肉。
“忘了提醒二位一句,那绞胎瓷所在的乐山村,与秦家村一河之隔,切记莫要靠得太近,不知那毒妇的厌胜之术有没有被彻底清除,省得二位招祸上身。”
“呸!”老妇人狠狠啐了一口。
“多谢老丈好意,近期修武县不甚太平,我们若贸然前去乐山村,是否会被乡间宣讲的衙役刁难吗?”东隅吸了吸鼻子,情绪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