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的天作之合(221)
墨淮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眼眸中翻涌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什么?”
说出口后,王陵反倒越发自如,他苦笑着叹了口气:“你生来便是皇室贵胄,还不是普通的宗室,母亲是大长公主,亲舅舅是九五至尊,你如何能明白我等寒门爬上来的艰辛。”
“老夫没有背景可倚仗,寒窗苦读数十载,终于得中进士,从地方小吏做起,呕心沥血不敢有丝毫怠慢,每逢考核便如履薄冰,生怕为上官所不喜。”
他喘着粗气,沙哑声音里带着压抑多年的酸楚:“后来,幸得祖坟冒青烟,让我调入京城,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花了毕生积蓄置办了一处小宅,我的儿孙……终于能拜名师,入国子监……这是我们王家盼了数代才盼来的好日子……”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仿佛对先前镜中的画面仍然心有余悸:“我王家全族荣耀,都系于这身官袍,若弄丢了……一切都化成泡影,那比杀了我还难受……”
东隅一瞬不瞬地盯着王陵,震惊过后,眼神热切而真挚,没想到看似圆滑、左右逢源的大理寺卿,是靠政绩苦熬上来的,这如何不令人肃然起敬?
“王公高义,为国为民,曾经在您治下的百姓想必过得安乐祥和。”墨淮桑神情肃然,忽地又轻声笑道,“您放心,有我这个皇室贵胄在,王家的荣耀,您定然能守住。”
王陵愣在原地,第一次没有听到这个属下的毒舌,他反倒不习惯,见墨淮桑起身欲走,忙出声唤道:“且慢……”
墨淮桑顿住脚步,疑惑垂眸。
王陵搓了搓手,面上又浮上一丝难为情:“少卿……老夫方才所述,就不必记录在案吧,都只是我心底惧怕之事,横竖算我内心私藏了许久的秘密,与旁人不相干……”
墨淮桑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突然福至心灵,洞悉了关键:“原来如此。”
镜中所出现的场景,因人而异,不知那邪祟用了何种手段,直击人心,将每个人心底最害怕失去的东西投射而出。
对于皇帝舅舅而言,他最怕被人谋朝篡位、不得善终。
对于太子来说,他最怕储位动摇、被人弑杀。
想必其他臣子,多如王陵一般,担心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至于另一部分干了“大事”的重臣,如墨准、镇国公之流,忧心的恐怕是被天子知晓后的雷霆震怒,难怪他们一个个都三缄其口。
“墨少卿?”
墨淮桑对上王陵惊疑不定的眼神,淡然颔首:“墨言只会简略记录,您无需担忧。”
说罢,墨淮桑带着东隅走到无人的角落,将所有分析和盘托出。
东隅倒吸了一口凉气:“能如此精准洞悉、利用人心深处的恐惧,这幕后操纵者,到底是何方神圣?目的真的只是为了制造一场混乱吗?”
墨淮桑的手指下意识敲上一旁的柱子,面露深思:“幕后之人的目的……”
“在朝野瞩目的千秋宴当天,闹出这般动静,就是朝着动摇过国本去的。皇帝、太子、朝中股肱之臣,尽数被算计,陷入惊惧恐慌。
“帝王多疑,且天子一怒可伏尸百万。若圣人当真因一时羞愤大开杀戒,天下便乱套了。此外,储君本就体弱,若一病不起,太子之位势必又将引来腥风血雨的一番争抢……
“今晚之事本身是一个极不好的兆头,若传扬出去,恐怕民间会谣传不断,不利于社稷安稳。
“除此之外,那幕后之人恐怕还有些其他图谋,只是我们暂时看不出来。”
听了墨淮桑的剖析,东隅这才知道铜镜案的影响有多恶劣:
“那我们赶紧去太史局找薛老道长,找镜妖问话,二者同为借用镜子施邪术,定能找到关联。”
“不急。我们自己不能乱。”墨淮桑转头扫视殿内,“等所有的问询全部结束,诸臣进献铜镜的产地都记录在册,铜镜在宫中的转运章程一个不落地追溯到,才能放他们出宫。”
“侦查案情之外,要做的布置更多。从铜镜异象开始,战争便开始打响了,从此刻起,要侦查各地藩王在封地、京师的异动,严令京城周围乃至北方各折冲府安守界限,若没有调兵虎符,一律不准妄动,民间的歌谣、谶语必须严加管控。”
墨言闻言,即刻请示道:“郎君,我这就去请南衙与北衙的禁卫军来?”
“嗯,也请上御史大夫,请他们去片殿外等候圣人接见。”墨淮桑神色沉静,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越是这种关键时候,越要在君主面前行事透明,不可逾矩。想必舅舅此刻已然冷静下来,我这便去汇报当下的进度,请示接下来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