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死而复生了(148)
说来说去,他就是恼怒童娘子拿话糊弄他,却回避自己的错处。
方盈做戏都到这里了,当然不肯让他就这么绕过去,当下冷哼一声:“刁奴的罪责,她已认下,你呢?就一点错处都没有么?”
纪延朗本来真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尤其昨日回到家,方盈还跟他道过歉。
但此时此刻,她借着“贻误军机”这个比方,将此事套进去,纪延朗就不得不承认:“末将确实也有不对之处,不该自以为是,扰乱元帅部署,还请元帅原宥。”
遣词用句似是十分正经,却被他说得拿腔拿调,还双手抱拳冲方盈摇了摇,一派调笑之态。
方盈抬手按住,笑道:“你说是这么说,心里定然觉得一点家务琐事,如何能与军机大事相比,是不是?”
“不敢不敢。”纪延朗见她不演了,笑着反握住她手,“事虽有大小,道理是相通的。”
“你真这么想?”
“嗯。”纪延朗觉得都低头认错了,没必要再纠缠这个,点头道,“真这么想。”
“那你开头说‘贻误军机’,是贻误谁的军机?”
这是又做上戏了?纪延朗回头想想:“自然是元帅的军机。”
“既是我的军机,你为何如此恼怒,定要重重罚她?”
纪延朗一时不答,方盈却已通过前面几问几答,听出他是恼羞成怒于竟为一厨娘所蒙骗,接着问道:“你没发觉她是因你‘贻误军机’的么?若不是你去了,她敢不报我就自行定夺吗?”
纪延朗立时瞪起眼睛:“我……”
方盈抬起另一只手,将他宽厚手掌合在两手掌心,柔声道:“你先别急,听我说,童娘子此番作为,其实并非你想的虚言欺主,故意蒙骗愚弄你,恰恰相反,她是想用你来压我。
“在她看来,此事有你做主,我知道原委后,定然不敢也不会多言——为一个庶出的小姑,得罪夫君,并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酥酪端上去,四妹是个极省事的性子,不吃就是了,断不会借此生事,——这点儿纰漏便可以轻轻松松含糊过去。”
纪延朗顺着这话想了一回,发觉果真如方盈所说,只要她不多问、轻轻放过,这事就会悄无声息地过去,无人知道四娘心里的委屈,亦无人知道方盈的用心。
他又恼怒起来:“这刁奴怎敢如此轻慢四娘?娘从来不曾苛待庶出子女,当年对几位姐姐,都是当亲生的一般教养,区区一个仆妇,哪来的倚仗,竟连正经主子都不放在眼里?”
方盈叹了口气:“当年你出事后,娘再无心力顾及其他,又有三房四房搅事,难免忽略了四妹。府中忠心下人,尤其是随娘陪嫁来的,亦因此加倍厌恶几房姨娘和她们所出子女,觉得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可这同四娘什么相干?她既不是贺姨娘生的,年纪也小……”
“不是还有二姑做例子么……”
纪延朗这一口气堵的,正梗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方盈松开手,亲手给他倒一杯温茶,“我也不是要给童娘子申辩或者求情,只是今日既然说到这里了,就想把内里的纠葛同你说明白。”
纪延朗喝了茶,吐出那口气,道:“你接着说。”
“我记得从前同你说过,二嫂有怀芷时,娘曾经让三嫂四嫂协理过家务,还撤换过管事娘子,后来虽
然很快就不让她们管了,还是留了隐患。”
纪家是武将世家,本就有世代服侍的家奴,纪光庭一路累积军功、持节开府,自己抢的、别人送的各种奴仆,更是数不胜数,再加上李氏陪嫁的下人,正如一条大河中的几股暗流,无风无雨时合为一股、波平如镜,一旦起风下雨,难免分流碰撞,生出波澜。
“我知道,府里府外的风言风语,少不了他们的‘功劳’。”此事纪延朗多少知道一些,“后面不是把那些生异心的刁奴都遣走发卖了吗?”
方盈一笑:“如今说来,只是一句话的事,但当日我刚嫁进来时,帮衬二嫂处置家务,与三嫂四嫂和那些刁奴斗智斗勇,却没少依仗满嬷嬷、童娘子这些人。”
“依仗?”主子依仗仆妇,这像话吗?
“你以为呢?”方盈用眼角瞥他,“二嫂膝下无子,我是个家世平平的新嫁娘,要在这府里做出些事情来,能不依仗她们那些管事娘子?”
“那也是依仗娘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若她们阳奉阴违,不肯真正出力,我和二嫂还能事事去找娘做主吗?”
纪延朗皱起眉,他想过方盈刚嫁进来时艰难,但没想到……不,哪有什么没想到,前日在食肆时,他自己还提过,只是有些事——就像她刚刚说的,如今说来只是一句话,当时有多难,他根本无法与亲历过那段时光的她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