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帐不能太过压抑,要考虑到起身活动时不擦头顶,起码要七尺高。
底部要铺毡子,不算在内。
再加上连接处的包边等各样肉眼看不到的损耗,如此算下来,光四面合围和头顶五面,少说就要十四匹料子。
这家用的是市价极贵的流霞染细纱,一匹就要近四十两!
天爷,光这顶帐子的料子钱就要五百多两了,这还没算工费和各样装饰!
针线娘子不知道流霞染就是明月自家产的,深觉这是位有钱的主儿,生怕她不满意,“去岁小的就给翠峰茶楼家的钱太太做过一顶,今年又做了一顶,也有两家定了,只是比您家的小些!”
拿珍贵料子挥霍是钱太太的拿手好戏,附近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丝绸料子已算娇嫩,而纱、绫、绮等薄料更是娇嫩之中的娇嫩,都不必硬拉,飘动翻飞间偶然从树枝、叶片边缘轻轻抹过,回来细看就会发现勾丝了,只好舍弃不用。
是的,普通百姓摸都不能摸一下的珍贵料子,富贵人家用过就丢。
虽然总有人骂暴殄天物,可谁也无法否认流霞染随风飘荡时那种飘渺营造的仙气飘飘,当真美丽至极。
托她的福,明月的流霞染卖得极好。
富贵人家争先恐后买去做帐子,唯恐外人低看了;普通人舍不得做帐子,还舍不得做条披帛么?
往臂弯处一挎,谁都可以想象自己是翩然欲飞的仙女!
但明月觉得还不够,所以决定今年亲自上阵加一把火。
除了帷帐之外,今年明月也置办了许多新家当:
最明显的就是新添了两条船,一条大节下用的画舫,很适合泛舟西湖,赏景取乐。另有一条装载量惊人的货船,运货、搬运都好用。
端午赛龙舟当日人多闹腾,怕走散了找不到,绣姑和巧慧等人都是提前一天住到明园,次日直接坐今年新买的两层画舫从后水门过去。
莲笙爹则会驾驶货船先行一步,提前带人将帷帐和各样家伙事儿布置好。
两条船都停在事先定好的码头船位上,待回家时,画舫先走,货船从后收尾,将各样器具都清点完毕后再原样带回来,重新入库。
今年是新主人第一次独立设帐,要忙的事情多得很,明园众人都有些紧张,生怕办砸了。t
不过明月素来赏罚分明,众人心中也有期待,办起事来很卖力。
七娘和朱杏等人都是五月初三就到了明园,绣姑和巧慧母女次日到的,众人傍晚就乘画舫去西湖上用饭,看风吹荷摆,听乐声细细。
有当地渔民乘船兜售,还有零散的乐人自荐,明月叫了几样小菜,又唤一个男伶清唱,还有一个吹笛子的伴奏,歌声、笛声俱都清冽,幽幽月色下更显飘逸。
第98章
待到人倦鸟乏兴尽而归,已是四更过半。
一弯残月闲闲落在湖面,随着水波晃动碎成无数片,恍若揉碎的银屑,又似一池清梦。湖边影影绰绰有灯光晃动,偶尔有零星嬉笑声传来,那是连夜来占观景好地段的百姓。
“东家,前面有船,划得很慢,要超过去么?”船夫问道。
西湖极大,外来赏景的大多泊在湖心,蚊虫较少又凉快,此刻夜色已深,那船行驶的方位多为私家园林,并无公共码头,想来是邻居。
“哪家的船?”明月问。
若为熟人,少不得要打个招呼。
船夫眯着眼看了半日,什么都看不清。
梁鱼跳到船头扫了一眼,“船舱里有人,前头挂着一角灯笼,似乎是个童字。”
多亏去染坊后跟着学了几个字,不然现在看了也白瞎。
想到此处,梁鱼不免有些得意。
嘿嘿,如今我也正经能做斥候了!
“童”姓本不多见,附近一带乘得起画舫的惟有那位低调隐世的童老爷子。
只不晓得里面坐的是他本人还是家眷。
春枝问:“东家,相逢不如偶遇,是否要上去打招呼?”
若是碧波园那边,说笑一番无妨,可是童家?明月摇摇头,“不必了,我们在他们后面走吧。”
童家是官,她是商,前者已多次表现冷淡,摆明了不想打交道,这会儿人家高高兴兴出来游湖做耍,兴头上骤然见了自己厚着脸皮贴上去,必然扫兴。
无法攀交情、拉关系不说,说不得还因此招了记恨,得不偿失。
却说那画舫一路晃晃悠悠隐入树荫,又走了一段,往东一转就是童家后水门。
早有门子候在外面,升起水闸,齿轮摩擦,轧轧作响。
画舫稳稳驶入,又有健壮男仆先行跳上岸,将缆绳系紧,放下排板,才对里面说:“少爷。”
船舱纱帘一挑,先是一角月白色的袍子晃出,紧接着是细细的玉带和一张尚带着几分稚气的俊秀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