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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商(389)

从码头散伙开始,卞慈就在不断退让、追逐。

而这种事,有一就会有二,只要慢慢地,一点点来,最终结果会令所有人惊讶。

明月往卞慈所在的阁儿走时,苏小郎看后者的眼神活像在看心怀叵测的拐子。

他的目光是如此强烈,以致于卞慈不由嗤笑出声,“若我果然有歹意,何须这般大费周章。”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小子的心思。

那样的眼神,根本不是一个护卫该有的。

在此之前,明月和卞慈一起用过很多顿饭、喝过许多次茶,对彼此的口味和习惯非常熟悉。

卞慈知道她很能忍,也知道她很看重“吃饭”这件事,知道她今天折腾了这么久,粒米未进,一定饿坏了。

所以,谁也没说话,真就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

隔壁的苏小郎和二碗却都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甚至提前把桌子抬到门口,确保隔壁一旦有动静,就能第一时间从门口、窗子里蹿出去。

用过饭后,卞慈又叫了一壶菊花茶,以茶代酒,举杯致意,“恭喜。”

夜深了,不宜饮茶,菊花清热败火,正适合这几日气候、心绪变幻。

他的来意,二人心知肚明,没用上,这很好。

“多谢。”明月一饮而尽,想了下,“其实你今天本不必来的。”

我们散伙了,你可以不管的;

我自己办成了,你来了也白来。

谁也没有提武阳郡主。

卞慈明白她的意思,既有不被需要的失落,又难免升起一点被反复试探的无奈:

我为什么来,你我不都很清楚么?

因为放不下。

他只问了一句话,“在此之前,你有十足的把握?”

明月失笑,“做生意本身就是一场豪赌。”

如仕途升降,尘埃落定前,谁敢打包票?

重要的是,我赌赢了。

“你不明白掌握了权力的男人是什么。”卞慈摇头,没有半点玩笑之意,“他们会凭空生出邪念,会无视规矩乃至律法,渴望摧毁、驯服……”

这一点无关女子的容貌、年龄和地位,只是单纯想这么做,仅此而已。

以前你或许不需要懂,但既然主动入局,时时要同官员打交道,就该比对手更了解他们自己。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受伤,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取胜。

明月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确实,她自以为不如红莺风流妩媚,穿着也严实,见惯风月的娄旭未必会动歪心思,可谁知……

“也许你在想,大不了放弃这门买卖,”卞慈毫不留情地撕开明月刻意回避的风险,“可从你向他递出请柬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倘或你赌输了呢?他甚至无需费心思打压你的生意,杭州很大,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让一个人彻底消失不是什么难事……”

哪怕武阳郡主真的看重她,可毕竟远在天边,等武阳郡主接到消息,什么都晚了!

待到那时,纵然发落了娄旭又如何?

人死不能复生!

聪慧、勇敢、狡黠,这些都很好,可唯独面对绝对的权力,毫无胜算。

明月沉默良久,“我没有选择。”

就此放弃,她真的不甘心。

可正因方才亲自品尝过权力的滋味,明月才前所未有的明白此行之凶险,知道卞慈所言不虚:

面对武阳郡主的威名,娄旭一败涂地;而面对一位实权派官员,任何一名商人同样会一败涂地。

“利用我。”卞慈一字一顿。

明月脑中嗡的一声,“什么?”

“利用我,”卞慈慢慢地,又说了一遍,“利用你可以利用的一切。”

包括我。

如果一定要赌,那就想方设法让胜算变大。

明月脑袋里乱哄哄的,心脏怦怦直跳,耳畔只剩下那三个字。

利用?

谁?

面对自愿献祭,鲜少有人不心动,明月亦不例外。

但她不敢。

“我不敢。”良久,她迎着卞慈眼睛,轻声道。

卞慈感到荒诞,“武阳郡主那般身份,你敢,一个五品、六品官……”

“这并非忌惮于谁的身份,”明月打断他,“而是我不敢想以后……”

武阳郡主高高在上,她为明月带来的每一次好处都像“偷来的”,都是“意外之喜”,本不在计划之内。

所以明月也可以坦然接受“随时失去”的结局。

最重要的是,她与武阳郡主之间没有任何私人情感。

但卞慈不同。

卞慈对她也好,她对卞慈也罢,私心都算不得清白。

人一旦陷入情网,就会不由自主,就会失去理智和冷静。

卞慈现在能坐在这里,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以前那个转运司判官可不会这样感情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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