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婶子带着她们又往前走了一段,一个举着火把的士兵从黑影中跳出来拔刀,“什么人!”
徐婶子慌忙道:“军爷!我,方才去凑银子的那个!”
“银子带来了?”那士兵问。
“带来了!”徐婶子的声音微微发颤。
那士兵这才带她们去见上官。
明月不是没见过官差,也不是没见过兵刃,可眼前一幕依旧叫她胆战心惊:
岸边跪着两个男人,似主仆模样,周围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围着,个个刀出鞘。
旁边散落许多竹筒,其中两根中段被砍碎了,洒出来好些白色颗粒。火光摇曳间,两个男人青紫交加、血水横流的脸映入眼帘……
她立刻收回视线,不敢多看。
乖乖,“急等救命”是真救命啊!
一个头领模样的人亲自过来核验银票,清点无误后过去拍拍跪着那人的脸,嗤笑道:“算你识相,也算你走运。”
那人高高肿起的脸立刻被拍得血水横飞,身体都因为疼痛抽搐了,却强忍着不敢呼痛,扭曲着脸磕头,“谢大人开恩,谢大人开恩!”
那头领揣起银票,朝旁边一招手,唤来心腹,“去,拿我的腰牌进城,陪这位郭老板取房契!顺便给那位姑娘清清屋子!”
至于屋子里的东西清到哪里去,仍是他说了算。
一名士兵立刻过来,提猪仔一般将鼻青脸肿的郭老板拎到马背上,随手一放便扬鞭策马而去。
明月飞快地偷瞟一眼,就见那郭老板麻袋似的在马背上颠来颠去,夜风伴着闷哼渐渐远去。
今晚七百两绝非全部,甚至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一切都太诡异了,明月不禁努力去想,郭老板到底犯了什么大罪,竟需要这么多银子救命……
她脑海中又飘过方才看见的几根破竹筒,白色颗粒,白色,颗粒,盐?!
贩卖私盐?!
那么多竹筒,若每一根都打通塞满,少说能藏上百斤!若果然是私盐,都够砍好几次脑袋了!
对了,之前徐婶子似乎也透露过,她曾帮人做这个,那么她这次?
想到这里,明月悄悄看向徐婶子。
之前光顾着想房子了,如今细细看来,徐婶子果然是面容惨白,衣裳都被汗水湿透了,虽强撑着,四肢也有些发抖的样子。
要命了,明月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果真是富贵险中求啊!
电光火石间,明月明白了为何一切都要如此迫切地赶在天亮前完成:
天亮后,城门大开,各处关卡值白班的官兵和差役纷纷上岗,上岸的、登船的客人更是多如牛毛,如此一来,贩卖私盐的事就捂不住了,这伙士兵私收贿赂的油水打了水漂不说,郭老板也必死无疑……
方才收了银票的头领蹲在河边洗t手,无意中抬头,发现送银票来的姑娘貌似老实垂着头,实则一双大眼睛正咕噜噜偷看。
他撩水抹了把脸,拍拍刀鞘,意味深长道:“有时候太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
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
明月嗖一下打个激灵,迅速收回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去而复返,被扛麻袋似的颠簸一路的郭老板支撑不住,不等到近前便烂面条一般滑落坠马。
那士兵只好调转回去,下去拖着他走,“头儿,房契取来了!”
“嗯!”那头领扫了眼,朝明月抬抬下巴。
士兵哐哐走过来,将沾了血迹的房契往明月眼前一递,笑嘻嘻道:“恭喜小娘子,他浑家已经带着老人、孩子连夜搬家了,明儿一早你们往衙门里走一趟,那房子就是你的了。若有差池,只管明儿来这里找我们头儿做主。”
话音刚落,地上的郭老板便如惊弓之鸟般弹起来,哑着嗓子泣道:“不敢不敢……”
也不知入城这段时间又遭遇了什么,一趟走下来,他的脑袋已然肿胀如猪头,火把下微微透着亮,五官都快看不清了。
明月才接过房契,就见那士兵又做了个远离、转身的手势。她攥紧房契拔腿就跑,身后也不知谁一声笑。
过了会儿,一阵甲胄摩擦声混着马蹄声渐渐远去,直到彻底没动静了,明月才小心翼翼回过头去,见方才还半死不活的郭老板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四肢并用爬到河边,半个身子都扑到水里去,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往怀里划拉,“啊啊啊银子,我的银子啊!”
可河里只有水,在他怀中来了又去,什么都没留下。
不久前还满满当当的几只竹筒已经空了,正随着水波在河面上起起伏伏。
第34章
“娘啊!”直到这会儿,徐婶子才两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绣姑从角落里出来,拍着徐婶子的肩膀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