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116)
另外,她的甲床处有撕裂伤,像是有什么东西刮到了指甲,撕扯了一番一般。
时珩拿起那条捆住太后的绫布,面无表情。
“如何?”圣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现场,虽然不说,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眼眶发红,声音也沙哑得厉害,暗地里,像是哭过。
时珩没说话,目光在太后的指甲上停留许久,最后他闭了闭眼,说自己得再理理思路,问安后先行离开。
日晖洒满院子,唯棠馆种满了海棠树,顾青棠呆呆地看着这个院子,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自己的家里。
自己家。
四下无人,顾青棠即便红了眼眶,也不怕被谁看到了。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滴滴答答,滴在了窗框上。
一只鸟落在海棠树上,叽叽喳喳了好一会儿,最后从树上叼起来一根木条,扑棱几下就飞走了。
顾青棠的目光原本随着鸟已经移到了天边,可她突然愣了愣,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冲出房间。
时礼礼和时仁守在她的房门外,见她出来,对视一眼,什么都没问,快步跟了上去。
马车在街道上飞驰而过,才刚立过秋,处处都已经开始显露萧瑟之意。拐了几道弯,又穿过不那么宽敞的小巷,最后马车停在了那个熟悉的门口。
顾青棠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顿了顿脚步。明明才一夜的功夫,怎么就感觉整个院子都那么陌生了呢。
如果说早上醒来时,她还是恍惚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她切切实实地回到了现实当中。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地认识到,没有阿爸阿妈了,没有家了。
时礼礼和时仁都慢下了脚步,其实辰时顾青棠哭的时候,他们也都听到了。他们从小就是孤儿,幸得世子爷庇佑,得以顺遂无虞。绕是如此,他们也都能对顾青棠的遭遇感同身受。
为人子女,理当如此。
顾家的院子顾青棠再熟悉不过了——
一进门是一道影壁,影壁后是小厨房,进门右手边拐过去是西堂屋,再往里走,拐个弯就是前厅了。顾父顾母的房间在前厅的东侧,顾青棠的房间要再往东去。与西堂屋对着的东次间是存放东西用的,顾父偶尔带回个无家可归的学生,就会安置在这个房间。
西堂屋外是两位邻居下棋的那片空地,在进门处,从影壁上方开始,到西堂屋和前厅的夹角,架起了一整座葡萄藤,将西堂屋和前厅之间的那片空地覆盖。
四四方方的小院,干净整洁,从外表看上去,还是平静安宁,绿意悠然。
内里,却已经千疮百孔。
顾青棠在葡萄藤下驻足,抬头看了许久。
时礼礼和时仁不明所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不解。
顾青棠低下头,沉默片刻,再抬起头时,眼眶红得吓人。她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地走到东次间,从里面搬出来一架梯子。
是平时阿爸剪葡萄时用的梯子。
时仁上前想要帮忙,顾青棠却冲他摆了摆手,“我自己来。”她轻声道。
这个案子,她要亲自破。仇人,她要亲手抓出来。
梯子是用来剪葡萄用的,平日里,根本就不需要踩到最上面。可这次不一样,这次,顾青棠就是要看看葡萄藤的上面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绿色的叶子爬满整个藤架,在绿叶上方,西堂屋和前厅的夹角处,赫然有一道灰黑色的燎痕,方向直通前厅的屋顶。
顾青棠的目光顺着那道燎痕往西堂屋看,在西堂屋的平顶上,灰黑色的烧痕历历在目。她扒住西堂屋的屋檐想往上跳,力气没用对,脚呲拉一下从梯子上滑下。时礼礼手疾眼快地拖住她的身体,使力将她推上了平顶。
紧接着,时礼礼和时仁也先后踩上梯子,跟着跃上西堂屋的平顶。
看样子,是一根绳子从这里甩过去了。顺着烧痕的方向,三人行至西堂屋的外墙处,清楚地看到,烧痕延伸到了站在墙下的人触手可及的地方。
顾青棠伸手在那道灰黑色的痕迹上抹了一下,似乎是油。她把手上捻上的灰放在鼻尖嗅了嗅,“煤油。”她沙哑着嗓音说道。
如此这般,即便是时礼礼和时仁这种不擅长推演的人,心中也一片了然了。
有人事先在顾青棠家布置好了一切,待到合适的时机,在外墙就能将引线引燃。外面下棋的人只知道没人进过顾家,可来来往往,看他们下棋的可不在少数。
没人知道,在他们思量下一个棋子要落在何处时,他们的身后,有一团火已经蓄势待发。
三人从梯子回到院中,顾青棠直奔前厅。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